惯用手受伤, 不能碰水,做了太大动作就会难受,克莉丝只能随便收拾一番。
好在今天是要去“面试”, 也没必要搞得太花哨, 低调沉稳为上。
这件事也给克莉丝敲响了警钟。
因为一直保持锻炼, 力气虽然不大,她身体素质一直不错, 尤其年纪轻,基本没有生过病, 偶尔头疼脑热也很快就好了。
但是这种不可预测的伤势就很麻烦了,这次伤势轻不要紧, 只是没人照顾, 生活上麻烦一点,如果遇到更大的情况,一旦陷入昏迷, 医生一定会发现自己是女性。
女扮男装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到伦敦上学后,她给自己留的退路只有一条死路。
宁可世上多一具无名女尸,班纳特家失踪的继承人必须是男性。
可是现在, 她对这个世界有牵挂了。
家人和欧也妮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孤独的, 老师给她指出了一条可以实现自我价值的路,还有……
要找一个值得信任的医师,就很麻烦了。
这件事急不得, 心下暂时搁置,克莉丝咬了叠好的手帕,蜷伏在床榻上开始绑束胸。
夏时衣衫渐薄了,束胸也换了轻薄贴身的面料,同理,绑束时需要的力道就更大,好在伊丽莎白已经把几处绳结放在了比较方便的地方,她拧眉闷声绑好,再看手腕,纱布果然渗血了。
低啧一声,克莉丝换了宽松袖子的衬衣和马甲,才拜托玛丽帮她换纱布。
玛丽以前常常长篇大论,现在改了迂腐习气,啰嗦的习惯却留了下来,给她穿外套时还在碎碎念。
“……真不懂你这个不喜欢其他人碰的怪脾气,至少找一个随身男仆吧。”
克莉丝撇嘴:“那我宁可找一个老婆。”
“可是你在马赛时不是带着一个贴身男仆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说。
克莉丝本来仰着脖子由着三姐打领巾,正要垂头,被她勒了一记,嗷了一声仰回去,看着墙壁上的挂钟说:“威廉,你什么时候来的?!”
威廉不好意思抬手,下意识要揉头发,看到他们这边又收了手:“我想到一个点子,实在控制不住要和你说,结果忘了时间,六点就到了,是玛丽小姐在陪我,她说你今天有个很重要的聚会,让你多睡一会。”
克莉丝对玛丽说:“难怪你不在房间里。”
玛丽抱臂看她,“别转移话题,你出国的时候可没带什么男仆,马赛是你的第一站吧。”
克莉丝只说:“那是我的朋友,他是个法国人,我恰好在马赛遇到了,比赛闹着玩,他输了才扮成我男仆的。”
——也算是比赛吧,比谁更能骗人。
威廉果然恍然大悟应和起来:“我就觉得他看上去不像男仆。”
玛丽看了眼老实孩子,勉强相信了这个回答。
克莉丝知道她是关心自己,还是忍不住说:“威廉说话你就信,我才是你的亲弟弟吧。”
发明家反而不好意思垂了头。
玛丽表情自然给克莉丝别好领针,把怀表放在左手方便拿的口袋里。
早餐时间,莉迪亚就她居然会被格里芬这么小只的鹰伤到笑了几句,凯瑟琳忧心说:“我昨天不太舒服先回来,正好看到邻居的勋爵匆匆回去,他那副模样太吓人了。”
玛丽皱眉:“是不是他害你受伤了,所以你不方便说?”
威廉连连点头:“我也奇怪呢,上次遇到你们好像还关系很恶劣,结果你们突然又好起来了。”
克莉丝头也不抬,“是我自己不小心……莉迪亚你把餐刀放下。”
“一开始有些误会,勋爵只是看上去傲慢冷淡,好吧,可能性子也古怪了点。”
现在想,一开始是自己先调查他,也后面才搬过来的,接着又被国王安排了一起活动,这位先生警惕一点很正常。
大家毕竟是邻居,以免继续产生误会,克莉丝决定给几个姐姐打预防针,“之后几天我们可能又要当几天陌生人啦。别在意,我们的交情就是这样。”
什么交情会两个人时好时坏像闹别扭,你们是在谈恋爱吗。
威廉正要说,想起自己朋友没有克里斯多,到时候不免要被他调侃,说不定会出糗,还是咽了话。
出发前,克莉丝问合伙人:“这会恐怕没时候聊了,是我送你回去,等结束我去找你,还是在这等我回来?”
“我,我想借你的书房找点资料。”
克莉丝不疑有他,点头应了,自然道:“晚上见。”
费尔德侯爵的马车已经等在院子外了。
“看上去没有昨天那么紧张了。”老师打量一会,满意说。
克莉丝有意说点段子让自己放松些,耸肩,“大不了就回去当地主。”
事实证明,也的确不必要太紧张。
因为在场的不止她一个年轻人,克莉丝还看到了一位熟人。
欧文遥遥冲她点头。
费尔德扬眉说:“看来你和这个埃弗雷特也认识。”
“他是我的希腊史老师。”
克莉丝随口解释,用右手登记了姓名。
她敏锐注意到,面前的男仆看清名字后,隐晦打量了她一眼,将一只胸针递给她。
胸针被费尔德拿过,打量了她领巾打法和外套衣襟形状,才挑了个最相称的地方替她别好,表情严肃起来:“手受伤了?”
克莉丝对老师的观察力有数,趁着上楼梯时说:“被养的鹰挠了,伤不重。”
他语气不赞同道:“你可以直接表现出来,这不算什么,甚至可以成为一个开场白。真正长久的同僚往来是共赢互惠,退让放低自己去逢迎不可取。”
克莉丝点头:“我知道。不过我有点爱面子,实在不想人家对我的第一印象在这方面。”
费尔德侯爵忍不住笑了,回身拍弟子的肩膀,“放心吧。你已经有一个非常良好的第一印象了。”
这小子还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是为了他来的。
出身是绅士的独子,过了门槛,恰好在这群眼高于顶的老家伙会正眼相看的基准线上。
在罗马时,就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克里斯班纳特这个名字,毕竟他们无亲无故,自己也有些名声,会被收为弟子,自然是有潜力的。
于意大利学得各种技能和入门方法,回国后便继续进取沉淀,还取得了远在他意料之外的成绩,因为那篇论文和演讲,再加上国王的数次召见,俊美风流的年轻人自然得到了政界和社交界的一致关注和认可。
在马赛无意发现的璞玉,经过自己这两年打磨历练,细心的雕琢,已经变成了一块无价的玉石珍宝,引无数人瞩目赞赏。
得天独厚的相貌优势,身段优雅,气质脱俗,声音悦耳,语调温和,得体有礼,谦逊上进……
他怎么这么有眼光呢!
老绅士清了清嗓子,才道:“当然,谨慎一点也不会出错。”
克莉丝发现,老师还是给了她慢慢适应的阶段,他先和平时交好的几位上议院贵族聊天,她最近与这些先生在他家中接触过几次,他们也都露出了适当的好感。
甚至有些待价而沽的味道,并没有着急带着自己走动,中间有过来搭话,才会见机介绍。
克莉丝还是头一次直面老师作为一个外交家的言谈手段。至少来过那么多顶白假发,比他地位高低的都有,却没有几个能从老狐狸这里撬出准话的。
难怪他让自己不必担心,因为她其实一直都在接触这个领域的天花板。
时间还很长,费尔德侯爵和一帮人去打皮克牌,临走前饱含深意说:“你也可以找几个年轻人一起玩玩,赌注不要太大。”
还是他以前嘱咐的话:可以和同僚保持友好,不过要谨慎和他们交朋友。
克莉丝点头应是,听着调侃邀约,也跟着他们找了个角落坐下了。
还是打惠斯特,不过打了没多久,她右手边的人借故离开,找了人来顶位。
是欧文埃弗雷特。
他刚坐下来,就看向了克莉丝对面的人,在打招呼时,冲她了然笑了。
惠斯特是桥牌的前身,她上辈子也会一点,规则变化不大,因为两两一组,同组的人相对而坐,所以更加考验两个人的搭配,由于协作过程面对面共同进退,也是非常适合促进关系的活动。
克莉丝的队友是巴特男爵,也就是老师那位随侍军官巴特的堂兄,这也只是他们家族的其中一个爵位。
巴特男爵当然是自己人,这番安排,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掌玺大臣的意思。
形象点,就是给她立了个牌子。
——展览品,可询价,请勿触摸。
“我听哈利说,你准备今年就毕业?”希腊学教授说。
哈利是哈洛德的昵称。
克莉丝点头,轻描淡写说:“我也听他提了您的事情,恭喜。”
“看来他今年总算能出学校,不必再等两年了。你不必谦虚,我对自己弟弟的本事还是有数的。他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我一直很惊讶。”
克莉丝表情自然打出一张牌:“其实不用我帮忙他也能毕业,只要考试时间都别和舞会撞上就行了。”
欧文的队友突然“好奇”问:“为什么不考虑读下去呢?这样恰好毕业时还能参加剑桥大学选区竞选,说不定你会成为史上最年轻议员呢。”
巴特男爵面上没心没肺说:“当年小威廉皮特也没能在剑桥选区获选,而且班纳特还年轻,谁知道几年后会发生什么呢,说不定大家到时候都在野啦。”
这话约等于说到时候大选他们所在的派会落败,直接把所有后话都给噎死了。
克莉丝觉得这种装傻耿直的风格也挺有趣的,和他配合着,竟然一直赢了下来。
巴特男爵把存在感刷足后,过了一会也离开,去打桌球了。
接下来的队友竟然也是个熟人。
里德上校一坐下来,克莉丝就感觉到不少好奇或者说看戏的目光投了过来。
果然是不用操心生计的有闲阶层,生活太无聊了,所以大家都这么八卦。
因为组阁基本完成,今天更接近一个“面试会”,上下议院的人都有,这些人都有带客人来的资格,克莉丝也猜不出他是跟谁一起来的,只能随机应变。
里德上校果然也听说了她和威尔莫勋爵的关系,一面给她捣乱,一边还要冷嘲热讽一番。
克莉丝趁机把当初他们在洗手房的对话都给诈出来了。
听了完整版(不免有一些里德上校的主观性词汇)后,她沉默了一会,目光在到她左手边倒酒的男仆身上顿了顿,面上自然微笑说:
“当时我们确实不是朋友。还得多亏你的衬托,我才看清他的本性。”
得到想要的消息,克莉丝也不再和里德上校客套,直接拉着队友一起场场都输,输得不一定多,但是绝对闹心。
这位一挑就上头的上校果然低挡不住这样的精神折磨,没一会就走远了。
克莉丝这才有机会验证另一个猜测,她抬了手,示意一个偶然经过的男仆给她换一种酒。
果然,即使在另一边上,这个人也有意走到了她的左手边倒酒。
“您连手伤都替我照顾到了?”
坐在书房里,克莉丝将大致情况汇报完,忍不住问,“中间有位先生和我握手时力气有点大,就有一个侍应过来给他递酒。”
费尔德侯爵失笑:“我还没有细心到这种程度。他们这里的侍应也都看惯了眼色,可能发现你动作不自然了吧。”
克莉丝想说这并不是个例,心里突然涌上一个猜测,又连忙换了话题,“还有一位先生有点奇怪。”
“在我去找您的路上碰到了,看上去挺和善,不过他只问了我生日就走了。”
费尔德突然坐直了身子,认真道:“他长什么样?”
克莉丝把几个外貌特征描述了一遍,随即发现他老人家的表情很复杂。
“你小子真是——”
“怎,怎么了。”她眨眼。
他沉沉叹气,嘱咐:“你得好好记住这位先生,他是我们的党鞭。”
克莉丝也吓了一跳,没想到那位看上去很普通的先生这么有来头。
党鞭,有点像是一个班的纪律委员,手里握着候选人的“花名册”,对自己党|派议员的职权和约束力很大,每周发放鞭令,确保党|内议员出席投票,违反鞭令的基本这辈子别想升官了。
“他问你生日,恐怕是想看来年开选日期能不能顺便照应到你。”
执政|党有权利定开选时间,她到今年六月才满二十,而参选议员必须年满二十一,今年已经重新组阁,暂时不会大选,如果来年选举日期定在六月后,那克莉丝明年下半年就能进下院了。
当然也只是顺便参考,不会迁就她一个小“练习生”,如果自己再迟几个月出生,肯定就放生自由等两年后。
不过这种特别注意也足够让人受宠若惊了。
师徒俩面面相觑良久,试图冷静分析了一番,克莉丝又被老师教育了一会戒骄戒躁(虽然他老人家看上去似乎更需要冷静一点),才放她离开。
还记得威廉在等自己,克莉丝嘱咐了自己的马车来老师家接自己。
她刚进车厢,借着车内的灯光,看清穿着白袍的哑仆,吓了一跳。
自从上封信里发出邀请后,克莉丝已经有一阵没有收到基督山伯爵的来信了。
这一年里因为他地址变动太快,也有过连续两个月没有来信,她就没有在意。
阿里把一只匣子和信封递给她。
这次不是正式的书信,信封上面没有邮戳,内里只是一张便条,内容也非常短,只有一句话。
——早晚各涂一次。
打开整个玉石雕镂成的匣子,是有淡淡草药味道的药膏。
克莉丝想问阿里是不是他告诉伯爵自己受伤的,最后还是没有问这句废话。
本来她以为这种背后悄悄安排好,还挺像正为这件事内疚的假勋爵能干出来的事。
不过当初在罗马,基督山伯爵也是在暗地里安排阿里收拾那些纨绔。
克莉丝沉默下来,突然拿不准今天那些仆从到底是威尔莫勋爵,还是基督山伯爵安排的了。
她查过勋爵,过去一年,他确实一直在伦敦活动没错,不过很少出面。
还是自己带着进入俱乐部之后,在伦敦才活跃起来,偶尔遇到那些情报里和他有过交集的人,竟然也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
那时候她以为是因为这个死宅存在感太低,尤其他似乎很抗拒和人产生联系。
现在看……
“他已经到伦敦了?”
为了方便,她这一年也学了一点很基本的阿拉伯语,至少“交流”没问题。
阿里有点茫然看着表情古怪的大少爷,因为主人吩咐的“对他就像对我一样”,所以毫不犹豫点了头。
克莉丝第一反应是确定眼前的阿里是不是那个人假扮的。
她随即脱力扶了额头,用受伤的那只手摆了摆:
“你先出去,我得冷静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乔先ciao,阿七吖,墨烟青城,夏~桃源,冰妹你听过春山恨吗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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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小剧场#议员班纳特的娱乐圈au##侯爵的白玉白菜被挖了#,见评论区加精/末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