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都城出,由两名唐门弟子带路,不顾马累不顾雪落,马不停蹄向东去,到东河镇的四十六里地只耗了一个时辰。
身形魁伟的唐凌天与火线胡的唐工早一步在镇子外五里处供来往商旅停驻的小客栈等待,同等候的还有唐门十余名弟子,清一色黑袍斗笠腰佩刀,个个气势凌厉。
天未暗,便暂潜因毗邻天都大城而兴旺,故着实规模不算小的小县城之外这座客店不动。
待入夜后,风雪仍未住,不利行动,便继续潜伏不动,只是为防泄露行踪,强令店家关门谢客不出!
直待第二天晚上,见月朗天晴方才出动。弃马轻身飞驰以减少动静,秉夜色共入东河镇。
一行最差也是大周天境界的一流高手,运使身法竭力不息,数里地而已,不多时便至东河富贾凌家府宅之外。
依唐门线报,唐兰心与那姓沈的男子自元宵夜后,继续在天都城躲了两日,后便出城一路逃来了这里潜藏!
当日唐门本待先解决凌珊一行的变数,后又突遇唐啸天被擒群龙无首而按兵不动,故而虽一直依稀知晓这两人踪迹,却也听之任之,才会有玉凌与唐门暂时和解后,唐门如此迅速便查明他们下落之事!
此番早有定计。由唐家叔侄、玉凌三人作镇场压轴以及中途补救之用,立于这座数进大院的最高房梁之上,踏着积雪遍览全局,轻易不动。其余十多人大多游走四处巡查,防止谁趁隙溜走,其中有三人直闯正房主人家居处,要先行逼问。
眨眼便传出剧烈打斗声,主人卧室内传出高呼!
房梁上,听得了动静,唐啸天冷冷道:“这啸声该便是那个凌思齐所发,听其后劲充盈,至少已是大周天的功力,且若此中还有保留,未必不会是超一流的人物。他迁居蜀中,在我们眼皮底下蛰伏二十年,我们竟都未察觉他身怀如此武功,若非这次查到那不孝女躲到了这里,恐怕还要继续被瞒在鼓里!”
缺月微光下玉凌长身在侧,皱眉轻问:“凌思秦?”
唐凌天才想及还有外人在旁,暗道多嘴了,他们本就低了一头,这下自曝其短,恐怕得更被看轻了!暗叹了声,便应道:“不是凌思秦,是凌思齐,齐整的齐,这凌思齐正是此地主人!”
玉凌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另一边唐工眉目紧锁,道:“此人蛰伏这么多年,所图必大,或许最近那图谋本门的四名高手,就有他一份!”
若平时所见,或还会将他当作是厌倦江湖纷争而退隐至此的高手,可如今有唐兰心藏身于此之事,难以令人相信这是意外,他们自然不会再生此想法!
这时,因主卧内高呼传递,府宅四处有叫声回应,这凌府的仆从下人俱起了床来出了屋,顷刻府内便灯火大作。
唐工又道:“既已暴露,那得看紧周围了,别叫大丫头与那贼子趁乱走脱!”
唐凌天点头应是。
过一会儿,觉凌府四处动静大起,还无唐兰心踪迹,也无那几名高手现身,久拖之不美,便转对玉凌抱拳道:“凌思齐武功不凡,恐怕本门那几名秘卫拿不下此人,还请玉姑娘出手!”
玉凌点了点头,既此前已经答应合作交易了,自然会出工也出力,身形一拔,便在积雪屋顶间飞跃,瞬息已至那主卧屋前。毫不客气,起手抬掌,劲气纵横,一面门墙俱损塌,碎物四散,屋上所积无数白雪溅落庭院。
屋内战局受突来掌力影像而倏分。
天女散花一般的落雪落物之间,玉凌目光锁定屋内还来不及穿衣鞋,故而只着白色中衣,赤足立地的长须老者,透过已经毫无阻碍直洒而下的微淡月光,能依稀见他面貌,面露杀机,冷笑着喃喃道:“凌思齐……”
这老者正是凌思齐,闻言喝问道:“不错,是我!你又是什么人?”
玉凌漠色道:“取命的人!”
语尚未落,人已若鬼魅起,掠冲而过,一身功力毫不保留,并生重重气浪相随,掀开四周万物浮游,所过处如地龙翻覆,泥石爆碎,拖出一条陷地近膝深的骇人长痕!
凌思齐脸色大变,来不及说上几句场面话,只及怒喝一声,竭力提气,抬掌间,化生犹如实质般强横劲气,挥掌迎击而出。
只一声轰然怒爆,乱石穿空,余劲怒缭,旁几名唐门弟子受波及,顿时急往后退,有一人惊叫道:“快退!”
交汇处,因卸彼方之力入地而陷地成坑,四周龟裂如网。
凌思齐若离弦之箭倒飞出,撞塌屋墙后,在后方庭院仍余势不减,继续飞落出二三丈余,又在地面连十余个滚动才终于停下!
玉凌冷哼道:“覆地翻天势……哼!”
不紧不慢,一步一步上前,穿过塌墙烟硝,肆意漫杀机,向凌思齐走去。
远处屋顶,唐凌天与唐工对视一眼,无声交流,却各明彼此想法。此前虽谈成交易,可叔侄两并未完全信任玉凌,暗地一直防备着,毕竟不明底细,焉知这女人不是那伙图谋唐门的贼人同伙?
此刻伤人这般毫不留情看来,倒是觉得她嫌疑大减了。
庭院内。
凌思齐满口鲜血,在身前炸出了一副血画,强撑内伤颤颤巍巍站起,抬眼望去,杀神临近!
凌思齐捂住剧痛渗血的右臂,脸色痛苦,大喘息低吼道:“你,你不是唐门的人……究竟是谁?”
玉凌面无表情,毫无回应之意,只是一只手缓缓抬起,雄浑气机满溢,月光下散发雾蒙蒙的可见幽光。
凌思齐神色大变,情知再接一掌必死无疑,也顾不上伤势,立时加催残余内力,却非抵御,而是转身欲逃,眨眼四五丈外!玉凌面上闪过煞气,却不急着追,只是轻轻一掌扫下,虚空间刺耳啸声大起。凝练掌劲直接压落背门,凌思齐趁着奔势往前扑倒,因隔空力减,又先一步在背后布满气壁,虽被打散,也好歹还能保留一口喘息之机,但终已是无力再动!
“掌下留人!”
强势逼人,玉凌还待上前补上一掌。另一边响起惊呼,声音宏大,炸响如惊雷,并不陌生,与已半月未见的龙神照声音如出一辙!
虽听出了来人是谁,玉凌却毫不在意,反运身法加速掠去。
然而数道强横劲气破空直扑面门而来,显是在打围魏救赵的主意!
玉凌轻手一甩,劲力一丝不漏倒回,对方却是早有准备,避向了一边,三道虚空暗劲终散于虚空!
而这一耽搁,一道人影已到了凌思齐身前护住。
的确是龙神照。如今褪下了囚衣,剃去了长须,束起了乱发,虽至中年,也是个相貌堂堂的男子,依稀还能见到当初的模样,但若非熟识之人,乍见难认!
龙神照心想也算相识,自己还帮过她,想来有些面子在,一边戒备,一边抱了抱拳,套起近乎道:“半旬不见,姑娘,可还认得龙某吗?”
玉凌平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寒暄的意思,道:“让开!”
龙神照面色一僵,却自然不会让开,道:“不知道姑娘与凌前辈有何冤仇,为何非杀他不可?”
这时,龙神照身旁再来了一道青袍人影,却是那谢烟横,他现身后便叫道:“我说你这婆娘,能不能别见面就打生打死?先好好说话行不行?这老儿都被你打得半死不活,救回来想必也半废了,何苦非要杀死他不可?”
玉凌冷淡瞥他一眼便收回,好歹还自他手上拿到了五枚玄铁,便且饶过他这番恶语,只问龙神照道:“再问你一次,让不让?”
龙神照叹了口气,无奈道:“龙某与凌前辈有旧,决不可任姑娘杀他,只盼姑娘顾念当日相助之情,今夜能放过凌前辈!”
他痴恋凌霜月,哪怕她已嫁为人妇,哪怕已历十余年韶光亦不改,而凌霜月是凌府之女,这凌思齐则是凌霜月之父,有此因由,他绝无坐视凌思齐被杀之理。更因此,他虽不愿做挟恩图报之事,无法可想,却也只能为之,只望此刻援手恩情能束人。
说来此次能碰上这事,也是巧合!
当日得玉凌指点之功,谢烟横得以与他故友重逢,并约定同行一段时日。
他便打算远行之前先来看望凌霜月,哪怕临行前这几日能躲在墙头远远见上爱人一眼也是好的。谢烟横也有闲,便相伴而来。哪知他们到凌霜月夫家后,才发现她近日回家省亲,便也跟了来!
如此于东河镇滞留数日,这才见了唐门众夜犯凌府这一幕,也知道了原本以为只是普通人的凌思齐竟也身负精深武功!
玉凌冷然道:“不可能。”
休说她自认当日恩情已偿,就算尚还欠着,也不愿就此留凌思齐生机。
龙神照道:“再敌姑娘,实非所愿,可龙某不得不为之,只能舍命一挡姑娘杀机了!”
谢烟横嘿嘿笑道:“你这女人武功太高,我与龙兄弟都非你对手,那今日就让姓谢的和姓龙的一同向你讨教一二!”
这段时间相处,他们早已知彼此尽败于同一个不知名姓的白衣女子之手,因而谢烟横才有此说。
龙神照微微皱眉,本是想自己先拖住玉凌,让谢烟横趁机带走凌思齐,可相交岁久,知他这话一出,便是心意已决,自己多半劝不住,干脆听任,还省番唇舌!
玉凌不置可否。
既谈不拢,那便手底见真章。
正待动手之机,又闻凌府之外接连有人高喊——
“就让我也来一会!”
“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