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散去,雪猿硕大的焦黑尸体倒在厚雪上。尸体仍然散发的温度融化了地上的白雪,形成了几滩脏污的小池。
兰提斯紧闭着嘴,鼻子因为大量的呼气而发出巨大声响,胸口也开始剧烈地上下起伏。
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杀戮,鲜血,火焰,燃烧,毁灭,可怕的愤怒……
巴尔之子!
他用右手扶助额头,嘴巴开始呼出几团白雾。“我是不是疯了……”他用极力压在喉咙里的声音说。
帕奇走上前,双手交叉抱在胸口,问:“有什么烦心事吗?”他一脸严肃,显然对朋友刚才的表现感到怀疑与担忧。
兰提斯一言不发,只是慢慢走向那焦黑的尸体,冷淡地说:“开始变冷了……”说完,便蹲下,举起右手,让蓝色的魔法能量凝聚形成一把短刀。接着,他用力刺进已经变成黑色的焦黑胸膛。随后慢慢将刀划下,直至腹部。黑色仍然温热的血液涌出,把他的手弄得粘乎乎的。他有些费力地将胸膛扯开,因为皮毛与肉总是在打滑。
他又切断那些阻碍的骨头,在像掏瓜瓤一样掏出硕大的两片肺。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他觉得自己并不在这里,所以,他也没有察觉帕奇走近,没有意识到自己藏在兜帽下的表情有多么狰狞。
他握住了一大块冰冷光滑仍富有弹性的东西。他用双手握着,仍然很费力地将那一大团心脏扯出。
雪猿的心脏,目前来说最好的制冷剂。
刚一接触外面冰冷的空气,那和兰提斯脑袋一样大的心脏外皮便迅速凝结成了一层坚硬的冰霜。深蓝色的肉球便躺在兰提斯的双手上,那沾满恶心血腥的双手,此刻也已经被凝结的黑血包裹。
他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帕奇快步上前,用力扯下他的兜帽。外面的明亮让兰提斯打了个趔趄。他回到了这里。
帕奇抬起头,望着仍高他两个头的好友,激动地说:“你到底怎么了?!我觉得你开始疯狂了!我还从没见你这样享受这中恶心事。”
兰提斯将心脏塞进帕奇的怀里,说:“我现在开始恶心了。怎么,满意了吗?”
帕奇将心脏塞进棕色的次元袋中,说:“兰提斯,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有什么关系吗?”
“哦!当然!因为你开始让我毛骨悚然了!你的眼神,你自己如果可以看到的话,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这样神经质了!你知道我觉得你像什么吗?”
兰提斯没有说话,他等着。
帕奇深吸一口气,好像接下来的话语也令他不适一样。“你看起来就像是巴尔!”
帕奇敏锐地察觉到兰提斯的脸部上的某一块肌肉的变化,还有他双眼中精神力量的巨大变动。他看见兰提斯极力筑造的堡垒正在土崩瓦解。
他们都没有说话。在这冰天雪地里,安静的出奇。
有一只猫头鹰坐在一根冷杉树枝上,黄色的大眼带着严肃看着这两个法师。棕灰色的羽毛上结上了一层霜,仿佛一座做工精美的雕塑。从它的表情看,以它鸟类的智慧就可以完全明白眼前的一切,以及过去,还有那被他人极度误解的未来。甚至可以判断,它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一只乌鸦停留在雪猿的尸体上,羽毛漆黑,带些神秘的紫色。黑色的瞳仁看着两个法师。以它的智慧,能想到的就只有饱餐一顿。所以,它开始啄食雪猿的尸体。
不知过了多久,兰提斯挪动了几步。他重新戴回兜帽,将自己的脸还有思想藏在下面。
帕奇倒吸几口冷气,他得到了准确无误的答案,而这来自于他最好的朋友的沉默。
在他的记忆里,兰提斯从不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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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奇没有迟疑,他伸出手,对兰提斯说:“去喝一杯吗?”
很久之后,颤抖的声音从那棕色的兜帽下传来,“我过一会儿就来,先帮我倒一杯……”
帕奇看着面前的好友。他突然觉得面前这个法师身上被缠满了锁链。他说:“好的,好的……”说完,半身人法师消失在了一道传送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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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踏着雪,发出沙沙的声音,他感觉很累很累……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双手包裹的血痂让他有些难受。袍子边的血液已经发黑。
果然啊。无法逃避,那凶猛的血脉。巴尔之子,听起来像是个罪名。也许,这的确是一种罪过。也是一种危险。
他开始想到了自己对于冬堡是一种危险。
他想到自己从小就有且越来越清晰的噩梦。突然,那些压抑已久的幻觉又袭来。山德鲁的脑部控制术失效了。
剧烈的疼痛开始疯狂席卷大脑,他跪在雪上,双手抱头,浑身上下袭来的无名恐惧让他疯狂地扯开嗓子尖叫。
那些在啄食的乌鸦立马飞开,发出嘎嘎的叫声。
猫头鹰迅速转头,看向他。
他捏起几团雪扑在脸上,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想要消去那些可怕的幻影。
恶魔是从传送门里出来的。而最早的一批则是被邀请过来的。
他看到一个蓝袍法师跪在传送门前,他抠瞎了自己的双目,满脸血污。他奋力咆哮,却不能阻止自己的头上刺出角质的尖刺,不能阻止自己的嘴巴自行撕裂,不能阻止自己的背部畸形扭曲,长出蝙蝠翅膀。
最后,一个被角质坚硬外壳武装,像一只硕大甲虫的恶魔从那个学徒的身体里蜕出。它双目血红,巨大裂开的嘴露出又尖又密的细牙。长着巨大爪子的长臂垂在两旁,腿部向蝗虫一样弯曲站立,身后的蝙蝠翅膀犹如斗篷。最后,它慢慢隐去。
他还看到,冬堡化为火海,一个巨大如同堡垒一般的恶魔矗立在冬堡广场上,蝙蝠翅膀张开,几条硕大如同蛇一般的触须在它的身后还有两臂下挥舞。那如甲虫般的头部朝下,裂开的大嘴喷射出蔚蓝色的光束,无论是建筑还是人类,精灵,半精灵,都在那光束下变成一团破碎的雪花。
而在那火海中,他看到了堆积如山的巴托恶魔尸体。在尸山血海中,站着一个身穿破碎黑袍的人,黑袍下是紧贴皮肤的黑色甲胄。猩红色的魔法能量在他双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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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了死亡。他看到了前方深不可测的洞穴。
只要跳下去,这一切会不会结束?未来会不会变得更好?噩梦会不会只是噩梦?
只要忍住不哭出来,就好……
他飞快地站起,摇摆着冲向洞窟,坠入黑暗中。
过了一会儿传来的响声,让猫头鹰打了个冷战。它扑棱着翅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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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并没有死,对吧?”洛伊将一块被啃得干干净净的肋骨丢进燃烧着的火堆中。他望向对面的科尔沃,他已经睡着了。他感到有些伤心,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却相信,科尔沃会度过难关的。
伊文将袍子披在躺在珍妮身旁的琴身上。静静地看着珍妮。
“对,因为他在几天后回来了。当时埃尔德兰挤出了几个空闲的法师和帕奇去寻找他。但他却自己回来了,还带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来的法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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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觉自己在被谁抚摸着。头部,胸口,腹部以及双臂都传来了一阵冰凉感,还有细微的刺痒。他觉得有双冰冷的手触摸着自己的左手臂,最后停留在了食指的部位。
他还听到了轻微的呼吸声。最后,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胸口心脏的位置。
他缓慢地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片雪白,后来才看清那是用金色浮雕装饰的高大天花板。上面还用彩色的玻璃构成了一幅巨大的史诗画,但他认不出上面是什么英雄。
接着,那双冰冷光滑的手的主人出现在他的眼前。那是一个满头白发的年轻女性,光滑的白发有序地披在双肩,一环铁质的头环套在额头上。一个看起来是银质的头冠套在头上,起到固定长发的作用。这恐怕是兰提斯见过的最美丽的女性了。看着她那本该令人感到寒意的蓝绿色眼眸,兰提斯却有一种说不明的温暖,就好像面前的这个陌生人是他的长辈一样。
没有涂唇彩的嫩粉色嘴唇抖动了起来:“你好啊,兰提斯。”同时脸上带着令人放松与信任的微笑。
兰提斯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动弹,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白发的女子将他慢慢扶起,让他半坐在这块白色的台子上。他感觉到头部包裹了厚厚的纱布。
他看着身旁扶住他的女子,她穿着亮银色的长袍,双臂暴露在外,胸口用这袍子的上部分遮盖,但仍然凸显在那曲线。她的面容还有身形看起来像是一个精灵。但奇怪的是,她始终没有精灵的特点。
“我是在,天堂山,还是在密斯特拉的神域呢?”他问。
“你在冰风谷,极北之地。你还活着,但你昏迷了几天。”她悦耳的声音传来。同时开始抱住兰提斯,将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兰提斯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热,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推开她。但是剧烈的疼痛阻止了他。
“你是……谁啊……”他有些疲惫地问。
她用自己的脸颊贴着兰提斯的头,看着穹顶的玻璃画,缓缓地说:“我是,伊尔维亚·图拉丝,很多我那个年代的人会称呼我为“银霜”,我,会是你的朋友……”
他从未想过自己真的会碰上只在诗歌中存在的美丽银龙,他慢慢闭上眼,疲惫感如潮水一样涌上。
他隐约听到身旁哼来的温柔绵长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