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长城的地下十米深处。
这里有着号称是大陆最黑暗的监牢。
据说走进这片监牢的人,绝对没有可能活着离开。
曾经,那位从和平小镇北上而来的海吉维男爵就光顾过这里一次,如果不是最后被人拿去做了不死族试验,必然也会命丧于此。
此时,走在地下黑暗中的皮克,自然没有意识到这里的其中一件监狱,曾关押过他的岳父大人。
他现在只是在地牢走廊快步行走的途中,遮盖住了自己的鼻子。
这里的味道实在是太难闻了,一股近乎于实质性的恶臭味在飘荡着,皮克刚走进来的时候,差点被熏得栽了个跟头。
后来,当他看到一间打开的囚牢时,就知道弥漫不散的恶臭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了,只见那件囚牢中,十余个尸体已经高度腐化,露出了森然白骨,蛆虫的尸体遍地,显然它们吃完尸体,自己也都被饿死了。
此时此刻,皮克的身前有着那位千夫长大人引路,他的旁边,则是紧紧堵住鼻子九公主殿下,而他们的身后,则是三百骑兵以及一千名从亡灵灾难中活下来的士兵。
值得一提的是,公主殿下的三百骑兵应该将自己的战马牵进了地牢之中。在此之前,这三百战马明显是抗拒走进地牢的,那一声声凄厉的马鸣顿时响彻了半个无尽长城!
后来,卡罗巴·迪尼猛然出手,当着众多战马的面,一刀斩断了自己战马的头颅,那些战马才老老实实地安静下来,跟随它们走进了地牢。
这一小段插曲也震惊了皮克,当时,他就站在卡罗巴·迪尼的旁边,他看到了这位千夫长大人脸上难忍的痛苦之色。
那一瞬间,他大概明白了什么叫做责任,什么叫做忠诚。
最后,在南方的骑兵到来之前,无尽长城中的一千三百人,成功带着口粮和物资走进了地牢监狱。
如若这里不是拥有着全大陆面积最大的监狱,绝对不可能容纳他们一千三百人,加上三百头战马。
此时,卡罗巴·迪尼走在最前面引路,一路走到了地牢的最深处。
这里,有着一片巨大的开阔空间,在平常时候,是用来对方食物的地方,而现在,这里的粮食已经被搬空了,足可以容纳他们三百人。
至于那一千士兵,就得自己找地方了。
当然,他们不可能去和监牢里面的腐烂尸体共眠,只能坐在走廊中,嗅着那腐朽的味道,思考未来的命运。
他们在昨天的亡灵祸乱中捡回了一条命,从死亡中活过来的人,总是格外的惜命,这时候他们也不在乎这里的味道有多难闻,都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保持着体力。
这时候,皮克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老兵们抬眼看向皮克,他们并不知道,这就是将他们推向深渊边缘的男人。
皮克已经从卡罗巴·迪尼的口中了解到,活下来的清一色都是身份纯粹的老兵,没有任何一个发配服刑的犯人活了下来,皮克惊奇的同时,也准备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皮克在充满恶臭的监狱走廊中走动,大家都在看着皮克的身上发呆。
更多的人,则是将目光放在了阿帕的身上。
自从阿帕昨天看到发生在长城脚下的屠杀后,就一直沉默不语,他失去了那份特有的笑容,见到陌生人之后也不喜欢打招呼了,只有皮克和他说话,他才会有气无力地回复两声。
皮克也担心阿帕的状况,昨天安慰阿帕入睡之后,他才按照约定,走进了九公主的营帐。
这时候阿帕亦步亦趋跟随在皮克身后,脚步轻轻的,就像是皮克的影子。
皮克驻足,转身。
他看向了瘫坐在那里,奄奄一息的老兵。
实际上,从外表上看起来,并不能看出这名老兵有着怎样的伤势,但是皮克凭借他敏锐的感知,还是觉察到了。
“你的伤势很重。”皮克对那名老兵说道。
老兵自从坐在地上后,就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这时候只想沉睡过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皮克提醒他,“不能闭上眼睛,闭上眼睛,你就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
老兵的脸上明显有着对这个世界的眷恋,他听闻皮克的话后,猛然睁开了眼睛。
这算是回光返照。
与此同时,皮克已经掀开了老兵的衣服。
只见老兵的胸口,有着一片血污痕迹,心脏的位置,更是塌陷了下去。
周围的人看到老兵的伤势后,都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方面,他们惊讶于老兵的心脏受伤了,竟然还能撑到现在和他们一起走进地牢之中。
另一方面,他们也在惊奇于皮克的竟然能够看出老兵的状态。
要知道,这位老兵是特意隐藏了自己的伤势的,像是他这样丰富经验的老兵,一旦暴露自己的伤势,很有可能就会被队伍抛弃,抛弃不能治愈的受伤者,这俨然成为了无尽长城的传统惯例。
而且,老兵也知道,此时的无尽长城,根本就没有医师,即使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伤势,也是无济于事的。
所以当皮克看出这一切的时候,这位老兵明显也是愣住了。
他回光返照般地瞪大了眼睛,就那么认真地看着皮克,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人。
皮克感受着老兵逐渐变得无力的心脏,他语气轻微,缓缓说道:
“放心,一切都会变好的。”
老兵闻言,放心地闭上了眼睛,而这个时候,皮克掌心中捏着生命泉坠,放在老兵的心脏上。
“埃卢尔死了。”老兵的朋友冰冷冷地说道。
“埃卢尔是好人啊,他不该死。”
“是啊,他每年都会将自己的军费寄到南方去,听说都是寄给了他的女儿。”
“可惜了,又死了一个好人。”
大家诉说着可惜,然而那冰冷冷的声音中,却是没有任何的情感存在。
他们见证了太多的死亡,在无尽长城中,几乎每天都要死两个。
而死去的,都是他们眼中的好人。
好人会死。
这也是无尽长城中的惯例。
见证了太多,就习惯了,必然的事情
,本来就没有什么可惊讶的。
“睡吧,睡吧,睡醒之后,就都好了。”
皮克的手离开了老兵的心脏,仔细将老兵身上的衣服整理好,他起身离开。
再次出现的时候,就来到了一名失去了一只眼睛的老兵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皮克问老兵。
老兵满脸沧桑,脸上的胡子都快要挡住了那只受伤的眼睛。
“亚瑟士。”老兵用暗哑的嗓音回答,说完,他又猛烈地咳嗽了两声,嘴角有血迹流了出来。
皮克蹲下身体,查看老兵的伤势。
皮克掀开老兵的乱发,就看见一根金属倒刺扎在了老兵的眼球中。
很深……很深……
“别碰他的眼睛,拔出来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身边富有经验的老兵说道。
他们都是老兵。
老兵和老兵之间有着一股子深邃的默契。
只见大胡子老兵这时候哈哈笑道:“我亚瑟士怎么可能会死呢?就让这该死的刺长在我的眼睛里吧!这是我未来的勋章,回到南方,就让那些瓜娃子看看我的勋章,保准吓傻他们。”
不知道那些瓜娃子会不会被吓傻,总之皮克是被老兵的气势吓傻了。
老兵大笑间,血液就从他那只受伤的眼睛中流出,他也不在意,就那么用另一只眼睛轻松地看着旁边的老友。
“金属刺进身体,不拔出来就会死。”皮克提醒说道。
“这我当然知道。”老兵不屑说,“死就死,老子最不怕的就是死。”
皮克见到老兵没有任何一丝的畏惧,他惊叹:“佩服。”
老兵笑了笑,算是回应了。
皮克尝试说道:“相信我吗?我可以治愈你。”
“治愈我?小朋友,别开玩笑了,你是哪个营的新兵?”
“我没有太多时间了,”皮克平静说道,“现在就回答我,你可否信任我?”
老兵不语。
皮克则是换了一种方式说:“我身上有治愈你的伤药,现在我就拔出刺在你眼睛里的铁刺,你能忍住疼痛不叫么?”
这种方式明显更管用,只听老兵说道:“我亚瑟士连死都不怕,能怕疼吗?小家伙!尽管来吧!”
这时候,旁人劝说道:
“你疯了!亚瑟士!怎么可以胡来?”
“不行,别闹了!”
“……”
皮克不再犹豫,倏尔伸手,拔出了老兵眼中的铁刺。
鲜血飙射,皮克立即捂住了老兵的眼睛。
这一幕落在旁人的眼里,周围顿时响起了一阵阵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