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暮雪重新冲回明和大厦二十五层时,整层楼依然空无一人。
曹平生的电话打不通,确切的说,是通了,但没人接。
曹平生刚才电话中是毋庸置疑的命令,致使王暮雪认为一定是流程在风控这出了什么紧急的问题。
心里七上八下的王暮雪,在连拨两次曹平生电话都未能接通后,没敢再打。
她站在电梯前,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向曹平生说明,自己此时已经在风险控制部了。
“曹总,您看那边。”王立松朝对面悠闲吃饭的曹平生使了个眼色。
曹平生边嚼着卤鸡腿,边回头一看,斜后方坐着风险控制部审核法氏集团的专员周剑峰,而周剑峰那桌的其他三人,无一例外都是风控专员。
此时,那四人正一边用小刀修着饭后的红富士苹果,一边有说有笑。
王立松伸长脖子凑近曹平生压低声音道:“您让王暮雪那么早回去,人家风控的人都还在这闲谈呢。”
曹平生转回头,不以为意道:“就让那丫头等着,流程都没过,还有心情吃饭,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太过放松。”
说着,曹平生将嘴里满口的鸡腿肉咽下,而后又喝了一大口乳白色的筒骨汤。
“我说曹总,您对王暮雪和柴胡会不会太苛刻了,本来一个ipo项目现场长期的标配人员至少四五个,一个保代、两个熟手外加一两个实习生。法氏集团体量不小,这么大的工作量,您让两个没太多经验的实习生扛……”
王立松所说的ipo,是首次公开发行initial public offering的英文缩写。
而首次公开发行,是指一家公司第一次将它的股份向社会公众出售,也就是所谓的上市。
“你不也是这么扛过来的么?”低头吃饭的曹平生,眼神越过镜框,死死盯着王立松道:“当年不让你扛,不让你一个人干两三个人的活儿,你能有今天的出息?”
王立松闻言惭愧地笑了。
确实,进公司前五年的日子,虽然让他忘记了傍晚日落的美景,忘记了前女友甜美的笑容,忘记了家乡老店里炒粉的味道,但却也让他坐上了国内顶级券商投资银行副总经理的职位。
而今转眼三十五岁,一晃儿去的十年投行路,王立松好似已经把有限的青春,投入到无限的尽职调查和申报材料修改当中。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以前每到冲刺前两周,您都会罩着我,现在您是完全让他们两个年轻人打决战,会不会有点太冒险了。”
听到这句话,曹平生筷子的动作停下了,抬起头眯起眼睛不悦道,“你小子,才老几岁就开始胆肥了,居然敢开始质疑老子了。”
“哪里敢……”王立松立刻否认,笑容有些发凉。
“柴胡不是你介绍进来的么?他这种二流学校的背景,如果不能打一场别人一流学校都打不出的胜仗,怎么说服人力那帮老骨头让他入职?”曹平生说着,往嘴里塞了一块肥而油腻的烧鸭。
王立松眼神聚焦了,手里转动着吃了一半的蒸玉米棒子,心想原来曹平生之所以让王暮雪和柴胡累成那样地做项目,不过是在给他们机会。
一个既可以让他们入职,又可以让那些比他们背景优秀的人彻底闭嘴的机会。
这确实是最完美的,但曹平生这种几个月都不给法氏集团项目组加人,完全让柴胡和王暮雪硬扛的做法,确实太冒险了,万一柴胡和王暮雪因为缺乏经验,疏漏了什么风险点,可是会砸坏明和证券这个牌子的。
“我知道你小子担心什么。”曹平生边吃边道,“法氏集团之前上市被否,原因不都公告了么,来去也就那几个,通过咱们的指导,这几年它老老实实规范经营,不都解决了么?你不也实地去过,也认为法氏是今年最干净的项目么?”
“这确实是。”王立松不禁边说边点了两下头,“法氏这个项目虽然工作量大,但好做,那些隐患都已经排除了。”
曹平生轻哼了下:“老子规范了几年的企业,那两个兔崽子就是弄弄底稿,写写文件,走在老子铺好的路上,还有什么不能扛!”
王立松听后笑了,称赞一句:“曹总英明,我听说您昨晚熬夜了,还有蒋一帆。”
“最后关头,即便让俩兔崽子冲锋,也要检查下冲锋枪里子弹的质量不是。”曹平生道。
“您还是放心不下啊。”王立松轻松一笑,“不过即便如此,曹总您依然是敢赌的人,而且越赌越大,这次赌的居然还是女人。”
听到这句话,曹平生直接将筷子往桌上用力一按,“你小子找抽!”说着就想举起手做一个扇耳光的姿势。
但奈何此时此地是明和证券正式员工食堂,众目睽睽,故明智的曹平生思忖了半秒,还是强行按压住心中的冲动,低声甩下一句:“不敢赌,还特么的混什么资本市场!你要是有老子半点魄力,也不会把副总的椅子坐得屁股都烫了!”
王立松知道曹平生其实早两年就有离职的打算,他想将明和证券投资银行总经理的位置交给自己,毕竟自己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六年,毕竟曹平生想要成立他自己的投资公司,不再给任何大公司打工,建立只属于他曹平生一个人的投资王朝。
“比起曹总,我确实还没有能力扛这么大的部门,喂饱五十多个兄弟,太难了。”王立松自嘲道。
“你小子去工地当个包工头,喂饱五十人还是容易的,毕竟工人的工资一天撑死五百。”
“那是那是,估计都没有五百,不过如今我这体力,包工头也干不来,晒一天太阳直接中暑。”
“窝囊废,合着就你拖着老子!”曹平生骂骂咧咧地将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同时斜眼瞧着王立松一脸笑嘻嘻的模样。
不得不说,整个部门,王立松是唯一一个被曹平生视作真兄弟的人。
想当年他曹平生一个人单枪匹马来到明和证券,单独成立了自己的部门,说好听是投资银行部总经理,说不好听就是一个光杆司令。
除了外聘人员,整个明和证券的投行体系十五个平行部门中,只有王立松站了出来,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曹平生当时一个项目都没揽到的部门。
在投资银行,手中没有项目,就如同歌手没有舞台,演员没有戏接,球员没有赛场,老百姓没有工作,是会饿肚子的。
曹平生深知在他最苦的时候,眼前这小子都愿意跟着他,现在日子好了,又怎么能甩下他不管。
一向雷厉风行、说干就干的曹平生,人生中第一次驻足犹豫,就是因为眼前这个眼睛都笑成月牙的青年男人。
“臭小子……”曹平生狠狠朝王立松补了一句,转头望了望风控那四个依然在说笑的专员,而后瞄了一眼手机,不出意外,屏幕上显示有两个王暮雪的未接来电与一条短信:曹总,我已经到风险控制部了。
曹平生很满意地拿起了一根牙签,不慌不忙地边剔牙边想,从小到大就衣食无忧的大小姐,你就站在那里先饿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