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守拙道:“若是蛇人攻来,那才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你可向他请战要求出征,到时趁乱立刻发难将他斩首,然后我们封锁住消息,仍以周诺名义发令,让他手下那几路指挥使到营中商议事情,再一网打尽,不从者杀,到时米已成炊,识时务者自然束手归降了。”
他这计划大概也已早就安排妥当,这些天来想了许多遍了,说起来也流畅之及。我冷笑道:“陶都督,你可真是深谋远虑啊。”
陶守拙道:“岂敢岂敢,这得全靠与楚将军联手。唉,周都督与我共事多年,情同手足,做下此事,我心中实有不安。为国之忠,弟兄之义,有时真不能两全。”
他是在做作么?我看了看他的眼神,但他眼里竟然也有点泪光。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他的真心话,如果不是的话,那他的演技也太过逼真了。
我沉吟道:“现在首要之事,当是确认周诺是不是真要谋反。陶都督,请原谅,此事太过重大,末将不能妄下决断。”
陶守拙道:“是,是,我在木厂已安插了人手,本就虑及此事,今晚我便带你去察看。”
他自己带我去?我又有点迟疑了。陶守拙如果派别人带我去,我得多想想会不会其中有诈,但他自己带我去,那是对我推心置腹了。如果他在骗我,难道不怕我将他生擒么?原本我对他还有点疑心,但此时就周诺要谋反之事,我已信了七八成。我道:“陶都督,你的手段也当真厉害,周都督有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陶守拙笑了笑道:“岂敢,用间为行军至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突然觉得有些失言,伸手指着江面道:“楚将军,你看这一带大江环抱着大好河山,以性命守卫不受侵犯,那是我辈军人的天职。”
江上长着些枯干的芦苇,风吹过,苇林簌簌低头,一轮红日也已渐渐沉向西,陶守拙手里拿着酒杯,样子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我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但他这一席话我也很有同感,也不由沉默了。
他放下酒杯,又笑了笑道:“楚将军,逝者已矣,我希望楚将军能不计前嫌,共谋大事。”
如果西府军因内乱而崩溃,那么文侯算定的蛇人三路并进之举,有两路便已打通,到时帝国真个要大势去矣。那时,不仅仅是一个符敦城的事,天下所有的名城百姓都将落到蛇人手里,那副情景我都已不敢多想。我也把酒杯放下了,想了想,道:“陶都督,请放心,末将既受文侯大人之命,自当效死力。”
陶守拙一下兴奋起来,倒了一杯酒端起来道:“那就好,楚将军,我再敬你一杯。”
我也和他碰了一杯,心中却不由有些苦笑。
陶守拙和我说好,晚上他带我去城东木厂看周诺准备的那些军旗,只要事情一确认,就马上准备动手。西府军大部分都属周诺统辖,因此我们必须以迅雷之及掩耳之势下手,不发则已,发则务必要一击必中,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从木厂回来,在一个僻静的拐角处跳下马车,我心底有如惊涛骇浪。尽管早就知道周诺可能会谋反,但一旦确认后仍是说不出的震惊。
陶守拙和我扮成工匠进入木厂,里面有一小队人都是他安插在内的,我由他领着到了一间锁好的仓库,看到堆放得整整齐齐的军旗和号衣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周诺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谋反定已准备妥当了。我心乱如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回到军营,我连夜召曹闻道和钱文义过来商议,他们得知这个消息也都惊得面无人色。暗地里商议了一阵。陶守拙建议择日到时由我以向周诺密报之名,带领几个亲兵进入都督府,将周诺拿下。这个计划看来也是相当可行,但是我总有些不安,总觉得还有没考虑周全之处。要捉周诺并不难,但是将周诺拿下后,我宣布周诺的谋反之罪,虽有陶守拙助力,但到时周诺手下那几个指挥使不服,发动哗变来夺回周诺,岂不是要在符敦城里引起一场大乱?可是思前想后也再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若是周诺抢先宣布独立,他必定要让我表明态度,我不愿附和的话说不定马上就要被他处斩。当初在高鹫城栾鹏发动兵变时,我已经碰到过一次这类事了。
商议了半天,我们也想不出好办事,决定还是随机应变。我来符敦城后,周诺并没有马上将我们拿下,那说明可能还有余地,说不定周诺知道文侯已有疑心,就此收手也未可知。
商议完了,天也已快要放亮。我和衣打了个盹,却被一个亲兵进来的声音惊醒了。我有点不快,道:“有什么事么?”
这亲兵道:“周都督派人过来。”
周诺!我大吃一惊,刚才还在讨论如何对付他,现在他派人过来,到底是何用意?难道今天就要发作了?我有点慌乱,站起来整了整身上衣服道:“有请。”
一个身披软甲的西府军进来,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唐开有礼。”
这是唐开?我猛然想起他来了。近一年前,我就是跟随他率领的贡使团回到帝都的。那次我在知道陶守拙要把她们当贡品献给帝君时,也是他一心要杀了我灭口,此时他却恭恭敬敬站在我跟前,真是风水轮流转了。他是周诺的弟子兼亲随,我看了看他,冷笑道:“唐将军比上一次看到时更英姿勃勃,我深为想念。”
唐开面无表情地道:“唐开只知遵命而行。楚将军,都督有请。”
周诺叫我到底有什么事?难道我和陶守拙商议之事发作了?我沉吟了一下道:“好的,我马就来。”
唐开道:“都督请楚将军务必快一点,他在练刀房里等候。”
周诺很喜欢练刀,我也早就知道了。一想起他练刀时那种几乎和实战一样的气势,我就有点害怕,他的斩影刀极是神奇,我很想再见识一下,要是能学的话更好,但他仅仅是为这事么?我也不能一口回绝,横了横心道:“好,我马上就去。”
跟在唐开身后到了都督府,想起当初见到这个人一双利愈快刀的手掌,我不觉得打了个寒战。唐开的掌法是西府军与“斩影刀”齐名的“斩铁掌”。周诺本身本领很厉害,唐开和另一个随从总是形影不离地跟随他,如果真的生变,我须要先拿下这两个好本事的随从。俗话说的“一以当千”只是说说而已,世上绝没有这么大本领的人,但周诺和唐开要是与人单打独斗,以一当十那是无疑的。
到了都督府内院,只听左手边的一排房间里传来了木刀相交之声。木刀虽无锋刃,但周诺那样的刀法使来也足以让人骨断筋折。周诺极注重刀法训练,大概是因为天水省地势险峻,到处是山岭,骑兵并不能发挥所长,因此他更注重步战。一进练刀房,一眼看见他正提着那柄大号木刀,有三个人躺在地上,有一个额头被打出老大一个包,不过周诺脸上却是满意之色,正大声道:“三个都很不错,同时加俸二百。”
与周诺练刀,如果让他满意就加俸,可刀法太差就会马上被夺去官职,他选出的指挥使,一定也是刀法出众之人。我记得上一次他曾有意让我接第三路军指挥使,但这事后来不了了之,说不定也是因为我的刀法不如他的意。
不等他们走下,周诺已迎了过来,笑道:“楚将军,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