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二太子抬起头,盯着我道:“楚将军,太聪明的人活不长,可太笨的人也同样活不长的,你知道么?”
我伏在地上,两只手按着地面,从掌心传来一种说不出寒意。我低声道:“末将不敢,末将不算太聪明,但也知道不是自己不算太笨。”
他笑了起来,在床上坐了起来,把头凑到我跟前道:“那就好。楚将军,你说吧,究竟是谁让你来杀我的?”
我身上只觉一凛,下意识地道:“殿下,末将纵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如此做。”
二太子冷冷一笑,把小刀压在我颊边,低声道:“楚将军,我的力量固然远不及你,这把小刀子也不够锋利,但要扎进你脑袋里还是挺容易的。我知道,你在那个任吉手下救了我时当然没有杀我之意,但前天,你也曾被毕炜关在牢里,那天他将你从牢中与你密谈许久,你们又谈些什么?”
刀刃压着我的皮肤,那种刀锋的寒气让人难受之极。我心一横,道:“殿下,末将确实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毕将军召我过去,也是命我来蛇人营中接应殿下。”
说着这些话时,我虽然有些心头发虚,但还是理直气壮。那天毕炜跟我谈的确实是这些,我并没有说谎,他的本意是要把我和二太子一网打尽吧。不过毕炜只是爱用计,算不得善用计,他召我商议时自以为做得很隐秘,其实二太子这么快就都知道了。
二太子没有说什么,但顶着我脸颊的刀子有些微微地抖动,他一定是怒不可遏了。尽管这些话说出口,但我还是有些害怕,只怕二太子一时怒发,小刀子便会刺进来。但二太子的手颤抖了一阵,还是停住了。
他把小刀移开我的脸颊,微笑道:“楚将军,你可真是条硬汉。”
我当然不会幼稚到觉得他会称赞我,二太子现在想的该是如何让我听从他的安排吧。可是二太子现在给我的印象极坏,我也不相信他能够公平对我,只怕到时将我利用完了马上就会灭我的口。其实任何人都是一样,把一个人利用完了,就急着灭口,从毕炜到邵风观都是如此,二太子也不会两样。
二太子晃着手里的小刀,好像还在想着什么。半晌,他抬起头道:“楚将军,看来你是不想说我爱听的话了?”
我仍然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道:“殿下,末将只知道真话。”
二太子脸上掠过一丝冷笑:“真话?”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无声地笑着,手上那把小刀却转得越来越快。我突然想起这两天正拼命恶补的那部《道德心经》里的话:“心有所思,纵强隐之,亦发于手足。”这意思就是人如果有所想的话,就算想掩饰,手和脚无意识的动作却往往暴露了他心中所想。二太子现在的语气仍然很平和,像什么感觉都没有,但他的手无意识的动作却已表明了他实际已到了暴怒的边缘。
如果我逼得他怒气发作,不知道他一怒之下会不会下令将我立时格毙。我虽然蹲在地上,但眼睛偷偷地瞄向站在床边的那两个人。二太子的本领不算太差,但也算不得如何好,如果我与他一对一,拿下他自是不费吹灰之力。只是那两个人却实在很了不得,任何一个人出来我就没有必胜的把握,两人齐上,加上他们有武器,我却手无寸铁,要想以二太子为质,实在难上又难。
可不论有多难,如果二太子真的要杀我,那就说不得了,我仍然得拼死一搏。
我捏紧了拳,做出仔细听着二太子说话的样子,心里盘算着如何出手。在那两个人的守卫下,我只有一次机会,若是一击不中便万劫不复,到时我要出手的话,就必须将每一个动作都考虑停当。
二太子手上的小刀越转越快。这刀很锋利,他拿在手上玩得倒是非常熟练,小刀转得像是一台风车,突然他两指一夹,小刀的刀刃夹在他两指中,一下停住了。
他已拿定了主意了!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决定了什么,心头还是一沉。我抬起头,人虽然跪在地下,两腿已绷得紧紧,只消他说一句要杀我之类的话,那我就会一跃而起,抢在那两个侍卫反应以前,对二太子发出致命一击。
二太子还没说完,身后却有人叫道:“殿下,请三思!”
这声音突如其来,我因为全神贯注于二太子,倒是被吓了一跳。此时才明白过来,原来二太子的手停止拨弄小刀是因为有人进来了。这声音很熟,我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正看见路恭行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他一下跪在我身边,大声道:“殿下,此事干系极大,殿下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路恭行居然敢这样闯进来,事先也不通报,我也大为意外。我低下头,没有再说一句话,二太子也像是一怔,道:“路将军,怎么了?”
路恭行道:“楚将军夙怀忠义,绝不会有不轨之心,末将愿以性命担保!”
他这话说得很重,我鼻子一酸,看向路恭行。当初在前锋营里,路恭行就是个不偏不倚的好统领,前锋营虽然派系甚多,但都听他调派。那时还并不觉得路恭行有多少特别过人之处,此时我身陷在二太子与毕炜这两方势力的漩涡中,听得他为我辩护,真有久旱逢甘霖之感。
二太子沉吟道:“你为何如此肯定?”
“殿下,楚将军是一员难得的勇将,随武侯南征时,楚将军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从不退缩,末将对他知之甚深,他胸怀坦荡,绝不会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
路恭行这么说我,我倒觉得有些羞愧,他当然不知道刚才我已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了,说我不是两面三刀的人,倒像是在骂我。不过二太子想的是用我来攻击毕炜,他这样的做法更是两面三刀吧。
二太子又沉吟了一下,突然站住,喝道:“楚休红!”
我被他喝得一震,长起上半身道:“末将在。”
“你征战颇力,孤也见在眼里,但你的嫌疑终究难以洗清,现革去你的军衔官职,暂押在狱,听候处置。”
路恭行帮我说话,我本以为会有什么转机,哪知二太子居然还是这么处置我!我心头怒起,脸上却仍是板着,沉声道:“末将谢过殿下不杀之恩。”
我话中的气恼之意他一定也听得出来,我发现他手上那把小刀又飞快地转了两圈,路恭行忙道:“殿下仁慈宽厚,实万民之福,末将带楚将军下去了。”
二太子哼了一下,坐到了矮床上,伸手又抓过一个雪梨果,小刀在上一剜,剜下了一块果肉。路恭行偷偷拉了拉我,又向二太子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我退出门时,正好看见二太子正把那小刀重重放桌上一掷,“嚓”一声,刀子插入桌子,刀身颤动,刀光则不住闪烁。
外面有几个亲兵在等候了,一见我们出来,登时将我们围在一处,似乎早有准备。路恭行到此时才抹了把汗,小声对我道:“楚将军,总算还来得及。”
我跟在他身后,叫道:“路将军,这也太不公平了,我置生死于度外救了他,没想到他还觉得我是要杀他。”
路恭行看了看四周那些亲兵,叹道:“楚将军,外面不要说话,有话回去说吧。”
他没有带我回重牢,倒将我带到了自己的营帐,一进去,他将亲兵打发出去,从一边取出个酒壶和两个酒杯,给我倒了一杯酒道:“楚将军,喝一杯压压惊吧。”
我接过酒来一饮而尽,心中却仍是愤愤不平:“我还是回重牢里去吧。”
路恭行叹了口气,走到一边,伸手从壁上取下一把弓,道:“楚将军,有句话叫‘刚极易折’,你听过么?”
如果这话是前些天问我,那他问也是白问,我肯定不知道,这些天我在拼命读那本《道德心经》,那书里也有这句话。我道:“为什么问这句话?”
“不论什么东西,太硬了,反而容易折断。”他试了试弓弦,把弦上紧了一些,又道:“和制弓一样。太硬的木头制不成良弓,必要刚柔并济,那才是一把好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