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儿老太爷就是整个林家村的主心骨,但凡有事,哪怕是家长里短,口角争风,只要老爷子一句话就能断的清清楚楚,让人心服口服。更别说种田致富,养家糊口,这样的大事。
这几年,谁家也没为此费过心啊。因为只要跟着大院儿,老爷子说什么,他们做什么,肯定就是银钱哗哗往家流。他们只要琢磨着盖新院子,娶儿媳妇,或者给家里多添
二亩地就好。
但如今大院儿里空荡荡,林家老少被押解进京了,林家村的主心骨被抽掉,瞬间就垮塌下来。
就是村里的公鸡早起打鸣都弱了三分气息,北风里没有半点儿春日的温柔,依旧冷的人从心里打哆嗦。学堂里,孩子们还在读书,小先生们也是尽心尽力,好似心里憋闷了太多的委屈,一定要把书本揉吧揉吧吃进肚子里,但读书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少了底气。
田间地头看不见林大海和林保父子的身影,大院儿门前不再坐了抽烟的老爷子和啃果子的小娇娇,村子和城里之间的山路上,也不再有林家小子们打马飞跑,笑声满山林。
世界安静的可怕,也沉默的可怕。
不只是林家村,就是十里八村的乡亲,哪个不是长叹连连,只要望向林家村方向就忍不住心里难受。
妇人们忍不住念叨,“也不知道老太爷他们走到哪里了,这一路上,风吹雪打,恐怕要吃太多辛苦了。”
“是啊,老太爷和老太太都年岁大了,娇娇小姐还那么小,来抓人的那个当官的又凶恶,看着就是坏人,路上万一使坏,可怎么办啊。”
“要我说啊,老太爷也是骨头太硬了,提前躲进山里,那个当官的,想抓也抓不到啊。”
男人们听了这话就呵斥道,“你们懂什么,林家行事堂堂正正,既然没犯错,凭什么要到处躲藏啊。这一躲,反倒让外人以为林家真做了亏心事呢。这一路上就算吃苦,但只要能洗清冤屈,也值得。”
“我不是心疼吗!”妇人反驳了一句,又骂道,“都是该死的沐家和那个林大石,还有那个狗屁先生。吃人饭,不拉人屎的东西,得了林家那么多好处,回身就咬林家一口,真是没良心。老天爷怎么不打雷,劈死他们!”
男人叹气,起身背了手出门,“我去里正哪里问问,先前说要乡亲们要写万民书呢,到时候咱们都去按个血手印,送到京都,让那些当官的看看,兴许还能帮老太爷他们一把。”
“成,你快去问问,我们在家里等着。”
这样的对话,几乎出现在家家户户,里正家里也是忙碌。林家村众人连同赵家屯赵三爷联名发起的万民书,由姚老先生书写缘由,然后在各村流动,越来越厚,印了无数的血指印…
而县城内外,很多人家赶来林家换稻种,一是怕来的晚了,稻种被换没了。二来也是惦记林家,想要多问询几句。
听得万民书一事,自然也要添上一个指印。
最后,万民书传回城里,放在便宜坊外一日,但凡听到消息的人,又都赶来“添砖加瓦”,最后倒是让小小的北茂县又热闹了一把。
已经更名的王家点心铺子里,王掌柜重新出山,替闺女张罗请了面点师傅和两个伙计,总算把点心铺子又撑了起来。
今日开业大吉,前边放了鞭炮,王老掌柜在前堂招呼,王燕就系了围裙在后院忙碌。
点心坯子进了烤炉,小伙计照看着,王燕就端了茶碗满院子转悠,心里得意的不成。
林家撤走了人手又能如何,她不还是把铺子又开起来了。这世上,只要有银钱就没有办不来的事。
如今没了林大河指手画脚,没了林家人随时出入,完全由她一个人做主,真是万般舒心啊。
不过想起被装在囚笼里押解走的林大河,还有不知身在何处的三个儿子,她心里还是微微有些惦记,但转而想起她被休弃出门,三个儿子不肯跟随,她又忍不住骂道,“活该,让你们不听我的话!”
“哎,林嫂子,今日这是重新开业了?”
一个妇人趴在隔壁墙头,一边同王燕说话,一边瞄着院里忙碌的人,问道,“怎么换了师傅和伙计,点心味道还能同先前一样吗?”
王燕得意的抹了抹鬓角的碎发,满不在乎的应道,“都是人,点心方子也没换,味道当然一样了。前边客人正多,生意当然也是一样好了。”
那妇人神色有些古怪,好似极力忍耐什么,最后到底还是问道,“我回娘家住了半月,昨晚才回来,听说…听说你们林家出事了,你也不是媳妇儿了?”
这话戳了王燕的肺管子,她虽然为了保命,急于离开林家,免得被殃及。但被林家休弃,还是她平生最丢脸的事,也是最委屈的事。
这会儿突然被提起,她就有些恼了,嚷道,“不是林家媳妇儿怎么了,做林家媳妇儿有什么好?公爹是个老倔种,婆婆也刻薄,林大河更是在府城养小妾,当我不知道呢,全家都欺负我一个!如今好了,他们都去京都送死砍头了,看他们以后还怎么欺负我!”
那妇人没想到她就问了一句,王燕居然骂了这么多话,而且开口闭口都是砍头送死,实在太恶毒了。
她就劝道,“你不能这么说话啊,谁家被休弃的媳妇儿能带走几身衣服就不错了,听说林家不但给了你这个铺子,还给了千两银子,这实在是很厚道了。
再说了,林家人行事周全,谁提起来不说一个好字,你就算如今不是林家人,总是一同过了二十年,这么咒骂可太没良心了!”
“我没良心?”王燕气得跳脚儿,嚷道,“我给林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拿点儿银子和铺子怎么了?这些本来就该是我的!林家对不起我,别说骂林家,他们死光了,我还要放鞭炮呢!”
点心铺子后院同前堂,也不过隔了一道门,为了方便进出,这会儿门板打开,只拦了一块蓝底白花儿的棉布帘子。
王燕这番话,一个字不差,都传到了前堂。本来还有十几个客人,图个新鲜,进来走动看看。听得这话,都是皱了眉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