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睡了一觉,又吃过饭了,这会儿看着脸色好了很多。姚老先生等人都算是林家的自己人了,老爷子去了太平港之事,能瞒着旁人,却是没有瞒着他们。
所以,这会儿老先生笑呵呵问道,“国公爷,去海边走一趟,如何?那边可是同咱们这里万全不同吧?我年少时候游学也去过一次,来回折腾了两年,可谓记忆犹新。即便过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忘了。沐辉也曾说要去一趟,但路途遥远,最终没有成行,一直遗憾呢。”
老爷子笑着应道,“大海波澜壮阔,确实听江河完全不同。以后道路更便利,老亲家说不定还能再去一趟,故地重游。那边修了港口,打造了大船,已经是安宁繁荣很多。”
“好啊,渔家百姓辛苦,这般就太好了。”
高大全不知道内情,他倒是一直有出去走走的心思,无奈,家里女儿双双同李胜定了亲,儿子也要考秀才了,他实在走不出去。这次,听说老爷子来回不过一个多月,就有些羡慕说道,“大叔出发时候,怎么没说一声,我也跟着去凑个热闹。咱们粮囤村是好,但住久里还是觉得无趣。最近我就想着去百邙山里转转,打点野物回来。”
赵冬梅听得这话,就嗔怪笑道,“大叔快说说他,好好日子不过,非要去山里做野人。”
众人都是笑起来,林大山夫妻知道老爷子去太平港的内情,这会儿听着众人说话,并不插口,只看着老爷子的脸色,想猜出其中的隐情。
茶水喝过了一轮,老爷子望向众人,见得齐全,就叹气道,“其实今日请各位来,不是为了别的,是请各位见证一件事。我不想外人知道我去了一趟海州,所以对外只说海州传来的消息,各位记得不要说漏了。
其实,我这次去海州是因为林平出海围剿流寇,解救百姓的时候,意外落海失踪了。我们过去之后,想方设法,终于把林平救了回来,其中艰险不能细说,但幸好没有白白担心,林平也平安无恙。”
众人都是惊了一跳,赶紧问道,“居然是为了这样的事,怪不得呢。平安无事就好,海上风浪汹涌,到底不如脚踏实地安稳。”
“是啊,那海上四周都是水,真是掉下去,找起来可不容易。”
“神佛保佑,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不说第一次听说的姚老先生等人,就是董氏冯氏等虽然已经知道结果了,但依旧跟着悬心,叹气道,“就是啊,平哥儿这小子自小不省心,到底惹了这场祸事。幸好娇娇有办法,到底把他找了回来,否则家里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过日子了。”
“家里小子是多,但少了哪一个都是割肉一样。幸好瞒着家里不让知道,平哥儿安然无恙了,岚哥儿才帮忙送了信儿回来。”
娇娇听得这些话,都是不敢抬头,坐在她身旁的夜岚借着宽大的袖子,握了她的手,无声的给她支持和安慰。
而海女也是死死低了头,眼神空洞的盯着地砖,仿佛已经忘了呼吸。
只有姚老先生人老了,越发睿智,发现老爷子和娇娇的脸色都不对,就猜得林平落水必定有些蹊跷,于是开口道,“平哥儿流落在外那么久,衙门的差事没耽搁吧?”
老爷子摇摇头,半晌没有说话。这下,所有人都看出有些不对劲了。
董氏几乎立刻扯了老爷子的袖子,问道,“老伴儿,平哥儿不会是落了什么残疾吧?还是伤了脑子?”
冯氏脸色惨白,手脚都吓得发软,不好逼问公爹,就死死望向闺女,“娇娇,到底怎么了?你二哥伤的重吗?是不是哪里不好了?”
娇娇张了张嘴,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娘亲,二哥被撵出了家门,但这会儿不说,显见家里人更害怕了。
老爷子吧嗒着烟袋锅儿,长叹一声,吩咐孙女,“娇娇,你说吧,有什么说什么,不用遮掩。”
娇娇撕扯着帕子,想了想就道,“二哥平安无事,一点儿伤都没有。就是…当初二哥出海解救那条被流寇围困的船只,坐的都是海澜阁书院的女弟子。同二哥一起落水的还有一位姑娘,两人在荒岛相依为命了将近一月,有了夫妻之实。我和护哥接到二哥的时候,看出了一些异样,但不知道这么严重,回去太平港之后,只以为隔开他们,不再接触就好。没想到那位姑娘怀了身孕,海澜阁书院因为女弟子多,被人觊觎逼迫,那位姑娘的先生知道了事情始末,带着书院所有弟子举着灵幡送嫁,逼到石堡门前,要二哥娶那姑娘进门,以便要挟我们林家庇护她们的书院。
海女嫂子自请下堂,给那个姑娘让位置,但爷爷做主,逐二哥出门,二哥也不愿因为他而使家里受辱,甘愿净身出户,带那位姑娘去了海州府,租了院子,自立门户。
爷爷带了海女嫂子回来,想在族人里寻个孩子过继,以后就是二哥嫡子,承继二哥那份家产和香火。”
娇娇说的不快,一字一句都极清楚,但众人却都听得极费力,极难相信。
林平大难不死,本就是极幸运之事,但怎么话锋一转,他就被撵出门了,理由还是如此不堪。
林家家规,男子只可娶妻不纳妾。林平怎么就家有妻子苦等他落难归来的时候,同别的女人有了首尾。难道是濒临绝境,心境崩溃了,还是当真同那个姑娘产生了情愫…
但不论为了什么,他落难之后,活着归来,又以这么一种不光彩的方式离开,实在太讽刺了。
不怪老爷子要撵他出门,林家这么多年,无论贫穷富贵都不曾被人带着大肚子女人上门羞辱。林家老少男人们洁身自好,不说出名的疼媳妇儿,起码也是夫唱妇随,恩爱和气。
只有林平这个最得老爷子喜爱的孙儿…
“我不相信!”
冯氏双眼无神的盯着门外,好似要看到千里外的海边,脸上滑下的泪珠子,雨点一样落在衣襟上,可她却连哽咽都没有,“我不相信,我的儿子淘气了一些,但不会这样,一定是哪里错了。”
林大海死死抱了脑袋,几乎要把脑袋塞进地缝儿里,谁也看不到他的眼泪,却从颤抖的脊背里,感受到了父亲的沉痛愤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