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彦知道这种事情说出来, 一般人肯定都不是不信的。所以他准备在程以宽问他“怎么可能”的时候, 就提供线索证明一下, 比如提一下那根夹在本子里的小鹅毛。
谁想程以宽压根儿不提这一茬。
“我真的是能变鹅, 真的。”江彦着急道,“而且是王嫣姐的那个大白鹅,麻瓜。”
身边仍时有人走来走去,江彦又着急又不敢多说, 连比划带使眼色。
程以宽看他这样却只觉得可爱。
江彦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 能让他宁愿编这种蹩脚的借口也不想说实话呢?程以宽忍不住纠结起来, 那应该是不严重吧,今天这么说或许是个暗示, 等哪天他做好准备了,就会跟自己讲了。
“好了好了。”程以宽自己琢磨通,见江彦着急, 笑着安抚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先去吃饭吧?”
江彦愣了一下:“……你信了?”
他怀疑地瞅着程以宽。
程以宽揽过他的肩膀带着往前走:“信了啊。我们中午吃点什么?”
江彦跟着走了两步, 想想还是觉得不对:“不是, 你怎么可能就信了?”
“那你是希望我信, 还是希望我不信?”
“当然是信啊。”
“那不就得了。”程以宽揉了下他的头发, 问, “那我们中午吃什么?”
信不信的话题被终止在了吃东西上。
程以宽带江彦去了商场旁边的一条小巷,里面有一家素食馆,门口既无牌匾也无招待,乍一看还以为是户普通人家的住宅。
当然里面的布置和菜品很不普通, 每一样肉菜的还原度都很高,摆盘儿尤其精致讲究。东坡肉只有一块,小排也仅仅两三根,占据瓷盘一角。
江彦尝了一口“东坡肉”,是冬瓜和豆腐做的,但味道跟真的东坡肉几乎一模一样。
“做的真不错啊!”他有些惊讶,对程以宽道,“我小时候吃过寺庙里的素斋,但跟这个差远了。”
他说完看了看四周,见整个大厅没几张桌子,又纳闷起来:“做的这么好吃,怎么没人来呢?”
“不是没人来,是不接待。”程以宽笑了笑:“你知道这里人均消费多少吗?”
“多少?”
程以宽比了一下手指,三千。
江彦吓了一跳,低头看了看满桌素菜,又去看程以宽。
“这是我妈他们来的地方,说是会员制,但实际上并不会开放办理。大部分都是刷脸。”程以宽替他把松茸汤的盖子揭开,又道,“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来,趁着我妈没打招呼,先带你过来尝一尝。”
人均三千的菜品……又不是一线城市,江彦以前没听过,更没见过,这会儿细细品尝,仍觉得价格定的太离谱。当然可能对很多人来说,环境和健康才是第一位的,价格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不过听程以宽这意思,他妈好像跟他还没和解。
“你妈现在是什么态度?”江彦问,“办完婚礼后有没有转变一些?”
程以宽摇了摇头:“跟以前一样。不过婚礼一办,她和我爸省了很多麻烦。毕竟在体制内……”
江彦点了点头表示明白,虽然美好幸福的什么梦要做,但实际上大家生活各有疾苦,前两年他还觉得环境宽松过,但最近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他们身处其中,并不如其他人乐观。
“这次来的是我妈的同学和朋友,其中大部分在外地。我平时也不会接触。”程以宽道,“不过我跟王嫣还是商量着,她那边手续一办好,我们就可以酌情‘离婚’。”
“不用太刻意。”江彦知道他在跟自己商量,笑了笑,“好好的特意通知别人自己离婚有点奇怪。我本来就不喜欢跟人打交道,那些人又不来往,我们过自己的就挺好。”
程以宽考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笑着看向他:“你这意思是,同意跟我在一起了?”
“同意。但是……”江彦一脸认真的看着他,无奈道,“我可是真的会变鹅,你确定还要在一起吗?”
程以宽只当他在玩梗。
“确定。”程以宽笑,又举起了右手,“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裕,疾病还是健康,变鹅还是变鸭……我都愿意。”
一直等到把江彦送回家,程以宽都很高兴。江彦一路上数次欲言又止,看他那样又不忍心戳破。
他自己上了楼,摸出钥匙开门,又想起门垫下面还藏着一把,摸了摸还在。
江彦想了想,从家里找出胶水,将门垫的边角粘在地上,因为门垫厚软,钥匙在里面倒是不容易察觉。他做完这些,又给程以宽发了一下藏钥匙的图,想了想,再次重申了一遍变鹅的事情,这才回床上开始继续画画。
程以宽收到信息的时候刚回到他爸妈家。程爸爸临时打电话让他回去一趟,程以宽只得拐道过去,路过超市时,又进去买了些米面。
程爸爸在楼下背着手溜达,见儿子从车上抗下一袋面粉的时候,忍不住“哎呀”着唠叨:“我跟你妈还没老呢,你大老远买这个干什么?楼下便利店就有。”
话是这么说着,却又止不住地笑,忙走在前面去开门。
程以宽把面扛在肩膀上,另只手抱着大米,想说自己不常来,干点活是应该的,但是一琢磨,又觉得这话会伤人,只得作罢。
爷俩说着话上楼,开门进屋,程妈妈却不在。
程以宽暗暗松了口气,把东西搬去厨房,出来就见他爸拿了串钥匙。
他看了看,站在原地没有接。
“以宽,”程爸爸把钥匙放他眼前的茶几上,叹了口气,“这房子是给你买的,你不住,我跟你妈也用不上,这不是资源浪费吗?”
“那是个婚房。”程以宽说,“爸,你知道我做不到的。我跟王嫣只是形婚,不可能住一起。”
程爸爸没说话。
“形婚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了。不管怎么样,你跟我妈不用在亲戚和同事面前为难,也不用忍受那些目光和嘲笑。”程以宽道,“我没逼你们接受,你们也别逼我改变了,行吗?”
程爸爸偏着脸,半天点了点头,却仍是推了下那串钥匙,让他拿走。
程以宽知道他爸爸是好意,把钥匙拿起来,又放回了后者的手里:“我自己有钱,也有地方住。这钥匙现在我拿着烫手,如果有一天你跟我妈能接受我们了,我再收下,可以吗?”
程爸爸无奈叹气,忽然又一愣:“你们?”
他甚是惊讶,看着程以宽问:“你是已经有了男性……朋友了吗?”
程以宽自知失言,又一想江彦不喜欢跟长辈打交道,便没接茬,只道:“我还有事,先走了。有空再来回来吃饭。”
他说完就快步往外走,肩上仍带着面粉。程爸爸喊了一声,他也没应,飞快地下楼钻进车子,逃也似的开出了小区。
等他回到自己家,却不见麻瓜的身影。
程以宽虽然中午学会了王嫣教他的提脖法,但这会儿仍有些害怕那鹅发疯,想了想,在直接去卧室和找防身工具之间选择了后者。他轻手轻脚的厨房想要拿锅盖,才拐去门口,却是吓了一跳——厨房里面饲料撒了一地,麻瓜正在一旁吃他早上买的青草。
程以宽站那愣住,想起这鹅中午拒绝吃草的样子,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中午湖里有几只鹅?莫非自己认错了,把别人的鹅给提回家了?
他心下怀疑,但怎么回想都没记得看过别的鹅下水,只得趁着那家伙不注意,从旁边提起一顶锅盖,一路小跑着回了书房,打算问问王嫣。
微信一开,江彦的信息先跳了出来。
程以宽心里正甜蜜,好奇江彦在跟自己说什么,笑着点开了第一条,又把音量调到了最大。
“学长,”江彦道,“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一个秘密……要跟你说。虽然听起来可能会有点匪夷所思,但是请你一定一定相信我,我用我的人品发誓……”
程以宽正要开电脑收一下文件,听着里面的口气不对,又停下了动作。
“我……通灵到了王嫣姐养的大鹅身上。我知道它身上和周围发生的事情……”
程以宽:“???”
他黑人问号脸看着手机。
手机继续播放:“……我怕来不及当面跟你说,就先留言了……”
程以宽有点懵了,这个借口这么荒唐,江彦怎么还反复提起来了,是入戏太深?
“……你一定不要告诉别人……也删了这几句,我怕被抓走做实验什么的……”
程以宽:“……”
江彦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两句近乎祈求,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不像是装的。
程以宽头一次茫然了,他低头看看手机,想要重新听一遍,又发现下面还有两条新的,中间是一张照片。上面是江彦家门口的地垫。上面用红色笔标了个位置,提示那里有钥匙。
程以宽满脑子问号,一边怀疑江彦是不是在玩什么情趣,一边又忍不住琢磨,莫非是真的?
可是怎么可能!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吧!疯了疯了,竟然要相信人变鹅这种荒唐事。
他忍不住甩了甩头,又听最后一条语音。那条语音是他们分开后不久,江彦发的。
“学长,我知道这个让人难以置信,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瞒着你们,怕别人拿我当疯子。现在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一来是不想继续欺骗你了,我现在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二来,我知道麻瓜最近在你那,我昨天在他身上的时候,还用过你家的浴室……你昨天放了那个《what are words》……你结婚前一天,王嫣姐去接麻瓜的时候,我还在你那个最新的本子里夹了一根鹅毛。”
“我真的真的没有疯,说出这些我甚至有点害怕……”江彦的留言停顿了几秒,最后只叹了口气,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真的真的没有在开玩笑。“
程以宽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顿时黑了黑。他目瞪口呆地坐在那,口干舌燥,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脚慢慢有了知觉,眼神也聚焦起来。
一定是我疯了,程以宽心想,要么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疯了疯了,他口中连连念叨,手却控制不住地把那个新本子拿了出来。
本子正中,果然夹着一根细小的绒毛,洁白的,软软的……
程以宽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想起来了——那天王嫣来的时候,他看到麻瓜咬着一根毛,还笑话这家伙笨!
所以这些天跟他说话的那个鹅不是鹅,是江彦?!
程以宽简直要疯了,他拿起手机冲了出去,直奔厨房。
麻瓜已经吃饱了,厨房地面一片狼藉。他看着这摇摆着走出的大鹅,目光复杂,又深觉羞耻地喊了一声:“彦彦?”
麻瓜没理他,自己到处闲晃荡,走两步屁股一撅,噗嗤一下,喷了点东西在地上。
程以宽瞪圆了眼,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一边瞅着那鹅,一边捂着胸口给江彦打电话。
打了一遍,那边却没人接。
程以宽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快,闭上眼,深呼吸了几下自我安慰,又打第二遍。就在铃声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他余光瞥见刚刚大摇大摆的麻瓜,突然一个激灵,拔腿就往客厅的卫生间跑。
程以宽:“!!!”
程以宽心里有了一个不妙的想法。那想法十分羞耻,跟他二十多年来受的教育背道而驰,可他却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就当是一次玩笑吧,程以宽心想,江彦啊江彦,我宁愿你是在逗我。
他咽了口水,隔着洗手间的门,清了下嗓子轻声喊:“江……江彦?”
室内十分安静。
程以宽刚要松口气,就听里面传来一声:“昂?”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