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职完毕的第二日,袁世凯在忧心忡忡之中熬过了一上午。直到午饭时间,他都是心不在焉的走进幕僚膳房。就在袁世凯食之不味的扒拉着面前的午饭时,秦明带着几个手下悄悄走近。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袁世凯,秦明当着众人的面高声问道:“慰亭可曾考过功名?”
袁世凯两次乡试落第,这已经是直隶总督府中都知道的信息,而他此时心思全部都在琢磨着述职的结果,因此突然被秦明没头没脑的一问,当下有些走神:“原来是秦管事,慰亭考了两次都未中!”
秦明听完,再次提高嗓门说道:“督署幕僚都是翰林进士,最次也是举人出身,从未见过以生员而厕身其间者,不知老弟走了什么门路?”
袁世凯听了他的话才知道自己一时疏忽中了圈套,本想反驳,但是自己确实是走了门路方才进入李鸿章幕府之中。在封建社会,对名分的看中可不是一般,看着纷纷侧目相望的幕友们,袁世凯只得讪讪的苦笑一下离开饭堂。独自一人在文档室唏嘘半晌,此时袁世凯猛然想起袁保恒生前的教诲:“不觅得一榜出身,不可进入政界。”心道:哼!为了一个出身就要埋没多少人才?难道只有学好八股才是算是有能力吗?总有一天,我会给中国一个最合理的科举制度!虽然心底狠,但是此时袁世凯毕竟是个用钱换来的没用的从七品,还得乖乖的夹着尾巴做人。等袁世凯冷静下来,回想起方才秦明那止高气昂的样子,似乎他根本没有受到昨日述职不利的影响——难道这秦明已经被内定当选了吗?
下午公布的述职结果印证了袁世凯的猜测:秦明述职不利,职降两级,调到翻译科任一等翻译,留在中堂大人的书房候用;袁世凯因表现出众,职务上升一级,升任文档室正管事!虽然一个升级一个降级,但是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这“升的”不如“降的”好,甚至其中差距是天差地别。
结果公布后,秦明得意洋洋的回到文档室将文房用具收好,然后对袁世凯道:“恭贺慰亭高升!在下可没那个福分,只得降级去做个一等翻译啊!哈哈……”
看着得意而去的秦明,袁世凯心里除了无奈、不甘还有深深的愤恨!自己不管那个方面都强上这秦明数倍,为何自己就受到如此境遇?难道毕德路、罗丰禄两人的保荐都敌不过张佩纶吗?
如今张佩纶在李鸿章的心目中是第一号要全力争取的人物,虽然张还未入李幕府,但是他已经开始管理李府中的中学人才,并且有了帮助李鸿章处理国内相关事务的趋势。李、张两人几乎每天要密谈一次,李鸿章与张佩纶相处的时间甚至过了如今在府内不掌实权的李经方。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张佩纶才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来否定几个部门的意见,而让自己的心腹出任重要岗位。其实这些信息袁世凯都略知一二,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投靠张佩纶一派,不过在比较了李经方与张佩纶两人的身份之后,袁世凯毅然站在了李经方一边。
清朝幕府共同的特点是人才以“三缘”,即血缘、地缘、业缘,相结合起来的。而其中最重视的是血缘。这个时代,血缘关系是最为亲密的一种人际关系,凡是血缘关系中的人,存在一种自然的权力与义务关系——年长者对年幼者有强制权力,年幼者对年长者必须忠孝服从。这种血缘关系里暗藏的权力义务关系构成了大清整个贵族阶层,甚至整个朝廷的构架,而且政治人物可以轻易的将有血缘关系的人带进政治领域,因此每个大臣幕府中,重要职位先考虑的便是有血缘关系的人。
其次是地缘关系。作为一个政治领袖,选拔人才单单考虑血缘关系是远远不够的。中国血缘家族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生活范围相对固定在一个狭小的地域范围之内,而且直到现在农村的通婚***平均不会过二十公里半径。这样狭小的范围所能提供的人才,远远满足不了象李鸿章幕府这样庞大机构的需要。地缘关系有着相对性,临村的人对于他村的人具有更紧密的地缘关系,一个省份的人相对其他省份的人具有更紧密的地缘关系。长期生活在一个地区的人,大致相近的语言、风俗习惯,使得彼此之间有一种熟悉感、亲切感,感情上容易沟通,有较强的乡土认知感,因此中国人除了亲人,对“老乡”有着一种特别容易亲近与相处的心理。
第三就是业缘,指的是在仕途、学习等时期结交的朋友、老师、同学、上司、下属等等一系列关系。这种业缘关系虽然有远近亲蔬之分,但是感情融洽、志趣相投的也可以一种非常重要的关系,有时候甚至可以与血缘、地缘相提并论。
若是要在李鸿章内务幕府中搞一个幕僚潜力榜,李经方以血缘关系毫无疑问的排到潜力榜的第一位。虽然现在李鸿章为了拉拢张佩纶而对李经方有所忽视,不过长远来看他将来的实权绝对要大于张佩纶。
其次就是以业缘而入李幕府的张佩纶。张佩纶虽然入李鸿章幕府因为业缘,但是这种因父辈的生死之交而产生的关系,其牢固程度完全可以越地缘优势。
第三是罗丰禄。罗丰禄跟随李鸿章多年,在李鸿章一手提拔、栽培之下,先毕业于国内的“求是堂艺局”而后又被李鸿章派遣到欧洲留学,对李鸿章可以说死心塌地。他之所以能够把持整个李府内幕中国幕僚,这业缘的成色自然不低。
这四人中,如果单看毕德路本人,他无疑是最弱的一个。因为毕德路虽然与李鸿章感情甚好,但他毕竟是个外国人。不过他与李经方亦师亦友的关系,让他的实力也不输张、罗两人。
袁世凯一直把与李经方的情义当作一种投资,在如今李府的情况下,这个投资短期内很难有所回报,而长期的投资收益又相当可观。这时袁世凯面前就有两种选择:选择短期的利益投靠张佩纶,使得自己能够迅提升,但是这种短期利益的收获是以失去与李经方的情义为代价的——因为李经方绝不会容忍袁世凯的“背叛”。第二种就是选择忍耐,等到李经方真正掌权之后,以那份情义的关系,袁世凯定然会受到李经方的照顾,从而扶摇直上——很明显,袁世凯选择了后者。
尽管袁世凯知道自己此刻要忍耐,但是秦明那得意洋洋的样子让他心中憋闷,他握紧拳头暗道:他***!你少得意,你千万别给我一个机会,否则我一定要会出头!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们:什么叫给点阳光就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