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兴化失守之后,法军在越南的军事行动就停止了。宁静,正是为了更大的风暴积蓄着能量。法国陆军停止进攻的同时,他们的海军舰队频频在中国的东南沿海出现,并不时与中国沿海的炮台生小规模战斗。法军这种战略转移,意味着他们已经开始计划进攻中国本土。大战即将来临之际,掌握着中国命脉的统治阶级没有想着如何与侵略者战斗,反而陷入更加激烈的内斗之中。
中国官场原来就如同一池暗流涌动的湖水,袁世凯的一步登天,无疑是在这个湖里投入一块巨石,使得早已经积蓄在一起的力量突然奔涌而出,掀起滔天巨浪。受封后,袁世凯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袁世凯在恭亲王、慈禧身边周旋数日,并得到两方的公开支持。虽然两方的支持使得袁世凯目前立于不败之地,不过想要继续巩固自己的位置,他还有两件事情要做:出使成功,以及平复各方压力!因此,袁世凯看慈禧与醇亲王公给足了自己“面子”,便开始一边积极准备着出使的事宜,一边应对着各方的压力。
按照袁世凯原来的想法,他会遭到最强烈的反对,应该来自于主战派领袖左宗棠。没料到,左宗棠如今不仅没有对自己施压,反而暗中支持,这让袁世凯心病先去了一块。不过主战派中也有有些极右者,他们不顾左宗棠的劝诫,大肆上书,要求取消纵横使一职。有了左宗棠的默许,袁世凯对于主战派的压力可以视而不见。而且他在朝上也提出了以战逼和的观点,并大力推举能战之士,这让主战派对他地态度温和了不少。
若说主战派弹压袁世凯的原因是政见不同,那么恭亲王、李鸿章以及清流党三方与袁世凯之间,就是根本利益的冲突!恭亲王,不会容忍一个醇亲王手下的红人来分自己心腹的权;李鸿章不会容忍别人手里有监管自己外交的权柄,而且这个人还是个“二五仔”;清流在他们“喉舌”张佩纶的“带领”下一拥而上,全然不顾张佩纶为什么如此嫉恨一个有才华的官场新星。袁世凯也清楚的知道,这种根本利益生的矛盾是不可调和地,既然不能调和就必须反击。
应对三方弹压。袁世凯当然也不会只有一个招数。对于恭亲王,袁世凯目前倒是不担心,因为他老人家说破大天也是个没了权力的王爷。只要在恭亲王面前没有“大不敬”的言行,他就奈何不了自己。而对于清流党,袁世凯也已经准备好了应对之策。不过最难对付的却是那个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李鸿章,对这个“老上级”一反常态的保持沉默,袁世凯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金银胡同,真乐堂西苑。
多日来,袁世凯奔波不休,有些身心俱疲的感觉。好容易稍微有一点点闲暇。他想起了林则徐那些遗物。
轻轻展开地图,只觉得纸张非常普通。而且上面图形文字全部手绘。由于制成的时间很长,因此纸张的颜色有些微微泛黄,甚至不少地折痕处都褪去了墨迹。不过就是这样一张地图,却详细的记录了伊犁、阿里马图、亦力巴拉等等地区、城市地详细位置以及将它们连接在一起的各种大路、山道、河流。而且在那本近似于旅行日记一样的记事本中,还详细记录了沿途的风土人情、山脉海拔、甚至还有水源分布,可谓一本非常实用的新疆“旅游手册”。
从左宗棠手中接过这些林则徐的遗物之时,袁世凯心中除了尊敬,从未有过别样的感觉。不过此刻翻开那心血凝结而成的文字,仿佛新疆三万里徒步旅行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荒凉的戈壁,广袤的原野。巍峨地山峦,还有那数不尽的途中险阻如同电影一般投射在他的脑海中。在这些镜头里,有一个步履蹒跚,却又神情坚定的老者。他一步步用自己地双腿丈量了中国的整个西北边陲,他用自己的笔,记录了这片属于炎黄子孙地广袤土地。老人的身影很孤单。但是他却从未间断过每日的行程,他那忧国忧民的目光似乎随时在身后凝视着自己。
袁世凯合上手中的本子,闭眼长出一口气。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何左宗棠将这些东西交给自己的时候如此珍重,因为这里面寄托了林则徐一生的遗志,这等同于将这份遗志传承给了自己!可自己是否能够用行为告慰那在天上守护着中华民族的英灵呢?
一双纤细的小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的按摩着他的疲惫:“主子有烦心事?”
此刻一个温暖的怀抱,让
男人找到了撒娇的地方。袁世凯没有睁眼,他将脑酥软的躯体上喃喃说道:“有了你,我还怎会心烦?”
柔柔看着自己怀中这个男人,兰焰心里有些甜蜜,却又有些惆怅:“主子,奴婢会唱个小曲,要不给你解个闷?”
袁世凯仰着头,睁眼看看这个美得让人心醉的女孩道:“我记得你祖籍是杭州的吧?家乡小曲可会唱?”
兰焰声若银铃一般笑道:“呵呵,主子还记得奴婢是哪里人……杭州小曲当然会唱,只不过都是些民间小调。”
袁世凯道:“我就喜欢这民间的曲儿,你唱几句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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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主子不许笑话奴婢!”说罢,兰焰轻启莺声唱道:“一个眉清目秀,明明是那才高八斗新举人,却非说他谋夫夺妇……一个是绿衣白裙,明明是那一清二白小白菜,却说她谋杀夫君……”
兰焰的唱腔虽然是苏杭小调,不过这唱词工整文雅,一点不像那些粗俗的民间唱词。听了半天,袁世凯明白过来,这曲子说的是杨乃武与小白菜的故事。他打断道:“你这曲儿哪听来的?”
兰焰道:“主子不喜欢吗?”
袁世凯摇摇头道:“不是不喜欢,只是这唱词里有些文绉绉的,哪里象是民间的小调
兰焰道:“呵呵,主子说对了,这唱词是我父亲的一个同窗写的。当年他们都在为杨乃武与毕秀姑的案子奔波,为了让民间百姓声援杨先生,所以才有写了这么个曲子。”
听到兰焰提及生父,袁世凯想起派去查探她身世的人都无收获,便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这唱词既不失文雅,又可以传唱民间,乃是雅俗共赏的好句!你父亲这位同窗倒是文才出众,不知他叫什么?”
兰焰道:“我父亲那位同窗叔叔叫吴以同,才学人品俱佳,当年杭州的芝园胡家还请他做西席呢!只可惜身家较薄,一直没有考上功名……”
袁世凯惊道:“芝园胡家?!可是胡雪岩先生家?”
兰焰看袁世凯吃惊,不解问道:“主子认识胡大人?怎么如此惊诧?”
袁世凯正要继续追问的时候,门房来报:“醇亲王驾到……”
袁世凯连忙起身相迎:“叩见王爷……”
醇亲王不耐烦的打断道:“免了、免了……”
袁世凯看醇亲王面色微怒,便问道:“看王爷面有忧色,不知……”
醇亲王将一个奏折狠狠摔到茶几之上道:“这帮清流甚是可恶!竟然上书要求恭亲王重新出山!”
袁世凯接过奏折一看,原来又是那张佩纶的“杰作”。这段时间,袁世凯看过不少张佩纶的奏章,不过都是些弹劾他自己的,只是被醇亲王等人中途截住,拿来当笑话看罢了。此刻袁世凯手中这份奏章不仅没有提及他一个字,反而是大谈中法战事如何如何,而且力劝光绪帝重新启用被罢黩的恭亲王!合上奏折,袁世凯心里合计:这张佩纶要干什么?如今谁不知道罢黩恭亲王是慈禧的主意,他区区一个执掌司刑的左副督御使这么上书,不是等同于找死吗?
张佩纶傻吗?当然不傻,不仅不傻,反而很精明!他能够想出通过追求鞠藕来成就仕途的计划,就足见其心计。这样一个人肯定不会冒着让太后不快的危险去“忧国忧民”,那他此举又有什么凭借呢?联想起一直沉默的李鸿章,想起在宫中固伦公主的那一番话,袁世凯顿时醒悟过来:张佩纶将两位王爷之间的斗争公开化,无非是李鸿章一手导演的好戏!
其实袁世凯没有猜错。打压袁世凯意外失手之后,固伦公主虽然向恭亲王强烈要求对袁世凯采取笼络与宽容的态度,不过恭亲王此刻怎会把这么一个小小从二品放在眼里。恭亲王准备着下一个打压袁世凯的计划时,李鸿章利用他特殊的身份将清流党与恭亲王拉到了一起。张佩纶数次弹劾袁世凯不果,已经到了气急败坏的地步。此时两个官场老手一挑拨,加上李鸿章许下将鞠藕嫁给他的诺言,张佩纶决定给人当一回枪。于是在李鸿章的一手策划下,在恭亲王的支持下,张佩纶选择了将“斗争”范围升级!意图以动摇袁世凯的靠山——醇亲王,来打击袁世凯。
想通了张佩纶奏折背后的隐情,袁世凯笑道:“哈哈……王爷,这可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