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似雪等人都将目光投向吴锋,这个决定只能够由老祖来做。
目光稍一扫视,众人的眼神面色,全都落入吴锋眼中。
微微一笑,吴锋拍板决定。
“就是这些投献之民了,愈多愈好,能收多少是多少。”
老祖决定了做什么,下面的人只需要尽力去做便是了。
不过说来简单,这投献之民,虽然现今处境不佳,但是也不是那么好收拢的。
其一,剑宗如今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说得不好听一点,与这些投献之民的处境,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剑宗在关键时候,多了个从棺材里面爬出来的老祖。
其二,剑宗将要去的地方,是有名的险恶之地,万载以来,历国为开拓野岭,无数将士马革裹衣,在这南方的雨林之中把血流干,却所获无几。
其三,就是在剑宗前行的线路上,最大规模的一处,投献之民聚集地,正好属于一位贵人的势力范围。
历国女子中地位高者,除了王后之外,当属王室中女子了。
其中公主是王室直系血亲,父亲或兄弟必须是历王。
郡主则是旁系,血缘上要远一些,通常是历王兄弟的女儿。
而王子的女儿,一般也称为郡主,当王子成为历王后,他的女儿才跟着父亲水涨船高,成为公主。
而另外级别更低一些的王室女子,则为比郡主低一级的“县主”。
这就是所谓的“嫡庶之别”,为礼法纲常,即便是历王,也不会轻易挑战这种流传久远的秩序。
但是在当今历国,就有一个例外。
长乐群主杨裹儿,大臣杨应涟之女,有历国第一美人之称。
其出生之时,正值当今历王为王子,被老历王贬于北境。
杨应涟其时正为王子佐官,自愿携家眷千里追随,一路护于历王左右,其夫人却动了胎气早产,在途中分娩。
因当时情况窘迫,匆忙中历王解下衣服,为之做襁褓,所以取名为裹儿,从而结下善缘。
后来历王当朝,杨应涟也得以位列大臣,杨裹儿被历王收做义女,赐号长乐郡主。
杨裹儿这个郡主,深得历王欢心,竟然比正牌的历国公主们,还要得宠。
她大肆开府设官,干预朝政,贿买名爵,宰执以下的官员多出其门,权力欲望特别强。
并且其生活非常奢侈,在封地大兴土木工程,抢占民田民房,而历王皆不闻不问。
杨裹儿姿色美艳,聪明伶俐,历王对她十分宠爱,自幼便听其所欲,无不允许,杨裹儿从小就养成了骄傲任性、蛮横霸道的脾气。
有了历王撑腰,她这个长乐郡主更是越级,比那些公主们权势更大,行事更加无所顾忌。
剑宗要顺路收拢投献之民,而这位避不开的贵人,正是长乐郡主杨裹儿!
艾小敬躺在路边,和野草在一起。
他瞪大眼睛,望着天空,眼珠子半天都不挪动一下。
耳边传来野狗的嘶吼,艾小敬的心里面,即害怕,又有一种渴望。
或许,死了之后,就能够和家人团聚了!
不过被野狗咬死,会不会很疼?
艾小敬今年十一岁,在他十岁以前,他觉得自己很幸福。
虽然家里面没有很多钱,但是父亲给修行者种地,母亲在家给修行者织布,他给修行者放牛,除去必须的供奉之外,一家三口日子还算过得去。
毕竟修行者只索取一次,不像以前,朝庭来催收的小吏,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不同的衙门,不同的名目。
一家人辛苦终年,连肚子都吃不饱,还要被如狼似虎的小吏,给驱使做公役。
不做?
不做就死!
不过就跟死几条野狗一样。
自从父母亲把牙关一咬,舍了良家身份,投献到修行者门下,艾小敬家里的日子,便一天天慢慢好起来了。
艾小敬削瘦的脸庞,也开始圆润起来。
一年到头沉默的父亲,面上也开始有笑容,母亲额头上的皱纹,似乎都在变淡。
艾小敬不止一次,听到父母亲在讨论,想等家里环境再好些后,给他添个妹妹。
虽然没有言语,但是艾小敬心里面,是很快乐的。
妹妹呀!
每每想到将要有一个妹妹,跟在自己身后,怎么也甩不脱,会撅着嘴,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找自己要糖吃。
日子一天天过去,看着她长大,再亲手送她出嫁,把她交给一个她心爱的,也爱着她的人。
艾小敬便心里美呀!会撒了欢儿地疯跑。
跑累了,他就会躺在地上,把四肢伸得展展的,望着天空,在心里勾划未来。
但是,这一切注定不可能了。
永远!
永远不可能了。
修行者不再如从前高高在上,他们必须服从历王。
不服从的,就去死。
他父母投献的那名修行者,被朝庭的大军杀死,庄园田地被收走,艾小敬一家的财物,全都被没收。
他们被赶出自己的屋子,没有钱,没有吃的。
那些良民,看着他们的狼狈样子,却没有任何同情,反而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活该!人不做,要去做狗。”
“做良民多好啊!起码还能活。”
“去投献,哼!不过吃了几天饱饭,这下却要把命丢了。”
这些人衣衫褴褛,却在投献之民的面前,个个扯高气扬,嘲笑讥讽他们。
没有吃的,也没有人肯施舍给他们,只能够去野地寻找食物。
艾小敬的父亲,在一次野地寻猎时,死于凶兽之口。
而他的母亲,为了能够让艾小敬活下去,选择了饿死自己。
现在,轮到艾小敬了。
他谁都不恨。
只是可惜。
可惜没有来得及,拥有一个妹妹。
这么久了,野狗怎么还不过来?
已经做好了死去准备的艾小敬,心里面冒出一个疑问。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脚步声。
有人走到他身边,一张年轻的脸,出现在他的头顶上方。
“快,这个孩子还有救!”
见到这躺在路边,奄奄一息的小男孩,在看到自己后竟然晕了过去,吴锋立刻让人把这小孩抱走安置。
这一路行来,他们已经遇到过很多,这样父母双亡的孩子。
做父母亲的,都宁愿自己饿
死,也要把活的希望,留给孩子们。
在发现有大量濒死孩童存在后,吴锋便亲自出马,率领仅余的少量青壮,在地面步行搜寻。
“老祖,我们就要进入长乐郡了。”
花似云语气有些沉重。
吴锋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目光投向前方。
历国的爵位有“虚封”与“实封”。
有封地、领地、领民、税收,甚至可以有军队,这叫“实封”。
或者食租税,比如某某郡主,食一千户,就是某某县,其中一千户人家的租税,都是交给你的,这也是“实封”。
既没有封地,又收不到税的,就是“虚封”,其爵位就是个虚名,只是多些俸禄。
这地方叫做长乐郡,长乐郡主还住在这里,自然是实封了,还是那种最历害的实封。
这一路行来,吴锋他们沿途所见所闻,对待不服从朝庭的修行者,和投献之民的,以长乐郡最为狠辣。
在吴锋目光所及处,就是长乐郡的边界,踏过界碑,就进入了长乐郡主的势力范围。
一行人很沉默,沿着边界到郡城的官道两旁,每颗树上都倒吊着一具尸体。
长乐郡主下令,将所有被杀死的修行者,全都沿官道两旁倒吊树上,称作“尸道”,以震慑不服。
而被驱赶出家园的投献之民,也没有像其他郡那样,任其流浪,而是统一押入矿山做苦力,日夜不休,累死则喂狗。
用长乐郡主的话来说,就是“苦伐其民,丧其志气。”
让这些投献之民,即便是死了投胎也不敢忘,若生在历国,便只许做良民。
吴锋放眼望去,官道两旁密密麻,树上全都挂满了尸体。
他身旁树上挂着的,分明还只是个半大孩子,眼睛里满是惊恐的目光。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长老娄庄顿足叹息,一脸不忍,其他人也皆都默然,面色凝重。
大势相争,难免死伤,不过波及如此之广,死了连尸身还要受到羞辱,更有许多人无辜受害。
这叫人看着,不由生出兔死狐悲之情。
“把他放下来吧!”
吴锋看着那个孩子。
“人死入土为安,无论发生过什么,尸体不应该被羞辱。”
在吴锋的记忆中,他来的地方,这样的孩子,本该在小学明亮的教室里念书,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面前撒娇,和小朋友一起快乐的玩耍……
而不是这样,这样被人将尸身,倒吊在树上。
“虽然,这不是我来的那个世界。”
吴锋来到这里,不是他自己的选择。
即便是附身老祖重生,率领剑宗残余,远赴蛮荒野岭,去建立新的山门。
也都只是顺势而为,并非主动。
在他心里,还是只把自己当作过客,一个外来者,一个旁观者。
有一种玩游戏的不真实感。
但是他现在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去主动做些什么。
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最起码,不要让自己眼前的情形,在今后的日子里,常常遇见。
不管在哪里,无辜的孩子们,都不应该成为,利益争斗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