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越驰越快,惊动的人也越来越多。
大量的新军战士从四面八方的宫殿和院落之中涌出,往马车的方向靠拢。
“拦住他们!快去禀报刘帅!”军士中有人这样喊道。
这辆马车就好像一滴最香甜的花蜜,引得无数狂蜂浪蝶趋之若鹜,为之穷追不休。
一支劲箭从右侧射来。
御者座上的白雪音看也不看,挥起连鞘的长剑,将箭矢挡开,就像挥打蚊虫般自然简单。
“师兄,他们人越来越多了。”
“小心些。”
洪武门、承天门、端门、午门、奉天门和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由南向北,位于皇宫的中轴线上,合称五门三殿。其中奉天殿最是宏伟,是皇帝举行重大典礼和接受百官朝贺之所。
后来永乐迁都,在北京皇宫仍设奉天殿,焚毁后清代重建,即为如今北京故宫的太和殿。
威严的奉天殿前,开阔的广场上,马儿放足飞奔,拉着的车厢在砖地上不住颠簸,一男一女坐在马车的御者座上却不受丝毫影响,在夜风的吹拂下衣袂飘扬,好似神仙眷侣。
在马车的后方及左右两侧,无数盔明甲亮的新军战士往马车的方向逼近,时不时有箭矢飞来,却都被车上的男子或女子轻易挡开。这样的场景发生在森严的宫城之内,让人紧张至近乎窒息,却又生出一种错乱的违和感。
马车通过奉天殿前的广场,一路穿过奉天门、午门、端门、承天门,驶过外五龙桥,就进入至洪武门北侧的御道上。
这条御道连接洪武门和外五龙桥,长逾千步,故又称千步廊。其西侧是朝廷的军事机构,包括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以及太常寺、通政司、锦衣卫、旗手卫、钦天监等,东侧则是宗人府、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以及翰书院、詹事府、太医院等机构,可谓大明的机枢重地。
刘璟率新军由西华门入宫,军士们虽然迅速在宫内扩散,并把守住各处宫门隘口,但因这千步廊实在太长,又没有妃嫔宫女在此活动,是以士兵们除了守住最南端的洪武门,并无多少人手分布在千步廊的两侧。
如今蓝桥选择由千步廊突围,其实未尝不是一招妙棋,利用御道的长度和马车的速度甩开追兵,这样他们在短时间内就只需面对守住洪武门的敌人。
部署在洪武门处的新军战士有八百人。
他们早在马车驶上御道伊始,就将宫门下锁,并在门前的御道尽头设置重重路障,使马车无法轻易通行。
要想让马车冲出洪武门,首先需要搬开路障,然后破开门锁,才能推开两扇厚重的宫门。而在八百战士的守护之下,如不能将他们杀伤殆尽,很难完成像移除路障破除门锁这样耗时耗力的工作。
所以军士们只需拖上片刻,从承天门那边涌出的大量同伴就可以穿过御道,与洪武门处的守军会合,并从南北两面形成夹击之势,把蓝桥等人堵在御道的尽头处,插翅难飞。
刘璟本人也被蓝桥等人的突围惊动,跟随潮涌而出的己方战士从奉天殿一路出了承天门,展开轻功,已不逊奔马的高速追向疾驰的马车。
于是在千步廊上就形成了一副奇异的画面。
在最南端的洪武门,八百战士在宫门和路障两旁严阵以待,一辆被颠得随时可能散架的马车飞驰而来,马车之后是急追不休的刘璟以及他的浑天八卫,再之后则是数不胜数的新军士兵。
激战一触即发。
守门那八百战士的头目名叫许震华,他三十出头的年纪,在新军组建之时深得徐辉祖的赏识,如今刘璟亦对他器重有加,命他封锁洪武门。
他麾下共有五百甲士,三百弓手,对付区区两人保护的马车,可谓牛刀杀鸡。但他和新军战士曾跟随徐辉祖参与过弦月湾之战,在那里的战场上亲眼见过配合无间,有如天神下凡的蓝、白二人,心中又岂无敬畏之心?
因为敬畏对手,许震华对由蓝、白二人护送的马车给予足够的尊重,五百甲士如半月形护在洪武门的宫墙之下,环绕着足足六排的路障,将整条宫门御道围得水泄不通。同时三百弓手则排成前后两列,高据宫墙的墙头之上,居高临下,随时可以发出箭雨。
任蓝桥武力通天,想强闯布置如此严密的宫门要塞,或许只他和白雪音二人,还有机会联手突围,但想保着身后的马车一齐脱困,简直是痴人说梦。
“放箭!”许震华高举右手的宝剑,墙上三百弓手一片呼喝,箭矢如雨点般射出,在月色中划过一道道完美的弧线,如森然的铁雨般往疾驰的马车铺洒过去。
蓝桥从御者座翻上车顶,横剑在手,一面透明的真气墙幻化而出,如一把巨大的保护伞,将自身、马车以及车上的白雪音置于伞下。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箭雨嗖嗖地落下,每一枚箭簇打在真气墙上,都爆出一点火花般的亮光,同时发出噼啪的响声。数百支箭齐至,真气墙上亮光不绝,爆裂之声不绝,如点点焰火,照亮马车周围的空间。
马车与洪武门的距离由两百步缩短至一百五十步。
白雪音驾着马车,感受着蓝桥屹立车顶挡箭带来的安全感,幽幽叹道:“我现在只觉得,那日在庐州道左出手帮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蓝桥知她指的是和自己在庐州郊外的初遇,微微一笑道:“其实我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充满了意外和巧合。后来在天莲峰上,若非梁梦醒率白莲教来犯,又恰好我在与他的决战之中受伤,左右为难无计可施,怎也不敢冒然去敲师妹的门,把我内心深藏的非分之想化作现实。”
“非分之想……”白雪音默念着这四个字,不禁想起那改变她一生命运的一天,面颊微微泛红,嘴角勾起一个醉人的弧度,一边继续驾车朝洪武门靠近,一边饶有兴致地问道:“师兄何时对人家有那个……非分之想的?”
“大概是在暮雨山下,我们自知存活无望的时候吧。”蓝桥自嘲地笑了笑道,“记得那时,还是你一拳砸下去,我们才发现求生的希望的。”
白雪音被他提起昔日的“丢人事”,低声啐了一口道:“好哇师兄,原来那么早就对人家有想法了,亏你后来那么长时间还装作没事人一样。”
蓝桥哂道:“师妹这外柔内刚的性子,我不是怕做得过了碰钉子嘛。”
白雪音微垂下头,声若蚊呢地道:“在河谷练乾坤诀的第五层时,人家那些羞人的部位都给你碰过了,心中分明早许了你,你却还什么都不知道。真是恼死人哩!”
“若换作别的男人,我就算即刻死了,也不愿给他们碰上一碰的。”她嫣然一笑,接着又补充道,“难怪静姝姐说师兄是大笨鱼,当真再恰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