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沉入深静的虚空,覆盖双耳的湖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杂音,只留下涌动的涛声洗涤着蓝桥的心灵。
夜空明月高悬,星光满天,幽暗的浮云随风翻涌,被月光一照,显得壮美而迷幻。
水波起伏不定,蓝桥的心却逐渐平静下来。他任由暗流牵引着,推动着,在湖面上随意徜徉,只觉星空越来越近,烦恼越来越远。
正如花语夕所说,辽阔的天地让他忘却了琐碎的烦恼,让他把心神完全放空,仿佛一切的身外之事都已不再重要。
那托起身体的湖水就像一张极度柔软的床,又像儿时母亲的怀抱,蓝桥浮萍般在湖面上躺了足有半个多时辰,才慢慢漂回到湖岸边。
花语夕亭亭立在湖滩上,微笑地看着躺在她脚边的蓝桥道:“怎么?意犹未尽吗?”
“多想就这么睡一觉啊。”蓝桥感叹地道,“眠于月下,眠于湖畔,眠于佳人裙边。”
花语夕看着蓝桥从脚下射上来的灼灼目光,俏脸倏地一阵发热,忙用跪坐的姿势矮下身子,轻声道:“放松了吗?要不要我再帮你揉揉?”
蓝桥却摇了摇头道:“已经够啦。”
花语夕略感失望,却也不勉强他:“公子已想清楚要怎么做了?”
蓝桥不答反问道:“我问你,刚才我明明什么心思也没向你透露,你最后却说李家小姐和徐家小姐都不重要,难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花语夕一撇嘴道:“很难猜吗?”
蓝桥一想也是,花语夕聪慧绝顶,看破自己心思也属正常,无奈地道:“眼看六天过去了,小姝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找到。我有时候真怀疑她根本不在京城,但除此之外,她还能在哪呢?”
“所以你就想绑架三小姐?”花语夕一语道破蓝桥纠结的事由,“明天就是三小姐的生辰,以她和项逸轩的关系,不可能不到项府知会一声。”
蓝桥不禁赞叹道:“你让我惊讶的地方太多了,竟然连徐三小姐生辰这种细节也都记在心上。”
花语夕一副理应如此的恬淡模样,微笑道:“今天公子到云仙阁吃饭,想来也谈到此事,于是公子就想,既然找不到李家小姐的下落,不如索性绑了徐三小姐,再和徐辉祖交换。”
蓝桥看花语夕的目光甚至有些崇拜:“事情大致确是如你所说,不过这次三小姐竟提议在项府庆生,让我更有把握。”
“在项府庆生?”花语夕蹙眉道,“以三小姐和魏国公的身份,京城达官贵人来庆生的肯定不少,她是想借此机会挑明她和项逸轩的关系?”
蓝桥倒没想过这一层,不解地道:“没这么复杂吧?今天早上三小姐还来了,我看她不像什么有心机的女孩,这个提议可能只是单纯地想和项逸轩亲近。”
“哦?她不像有心机的女孩?公子话里有话呀。”花语夕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道,“她那种没心机的女孩,是不是比我这种阴险狡诈的妖女更可爱?”
“我可没这么说,你莫要想多了。”蓝桥苦笑道。
“徐辉祖是什么态度?”花语夕哼了一声又问,“项府庆生这么大的事,徐辉祖不可能不知情。”
“她说魏国公已经同意了。”蓝桥点头道,“我觉得徐辉祖可能也疑心咱们藏在项府,正好借机进府一探。”
“有这个可能。”花语夕想了想道,“同时他还可以巩固徐项两家的关系,把三小姐和项逸轩的情感羁绊当作自己的政治筹码。无论是他一手组建的应天新军,还是暗中领导的二七会,都能从中受益。”
蓝桥看着她认真分析问题的神情,莞尔道:“看你的样子,谁能想到仅仅三天之前,你也是二七会的骨干成员呢?”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花语夕白他一眼道,“所以公子认为绑架徐妙锦可以救李家小姐,又不想让徐妙锦无辜受累,以致良心不安,这才左右为难地来找奴家?”
“正是如此。”蓝桥一翻身坐了起来,和花语夕对视着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你想听真话吗?”
“当然。”
“其实我最中肯的建议就是,尽早离开京城,什么李家小姐徐家小姐,都别再管了。徐辉祖在京城势力有多强大,没人比我更清楚,你想在他眼皮底下绑人交易,简直是自寻死路。到时候咱们暴露,在京城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你弟弟也会因此受累,好好想想值不值吧。”
“你若怕死,自己从密道出城便是,把蓝枫也带走,我一个人干。”蓝桥坚决地道,“大丈夫有所必为,小姝是因为我才卷入这件事里,我说什么也要救她。”
“可你这么做简直是莽汉行径。”花语夕气结道,“在济南你狠不下心对我下药,在岳阳你又狠不下心对安一心动手,难道这次,你就真敢杀了徐妙锦?徐辉祖何等样人,你但凡有一点犹豫不决,都是等若自杀。”
“危险的事我干得多了,再多这一件也无妨。”蓝桥哂道,“你自己为救八娘他们,都不惜卖身给我了,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这怎相同呢?”花语夕垂下头,幽幽地道,“他们是我从楚水城带来的忠实伙伴,我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要让他们平安回去,这叫责任。李家小姐可不一样,公子和李家小姐是什么关系?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又何必为她冒这没有一点成功机会的大险?”
“事在人为,你怎知道一点机会都没有?”蓝桥瞪着眼道:“难道你可以未卜先知,知道我救不了她?”
“奴家不想和公子吵架哩。”花语夕有些委屈,目光楚楚地道,“奴家只想让公子考虑清楚风险,别太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了。二公子,小郡主,还有风家小姐,他们都还在乎着你呢。我想就算是李家小姐本人,也不希望你为她做这样的事。”
“那你呢?你也在乎我吗?”
“当然,奴家现在是公子的人了,公子想做什么,奴家就跟着做什么。只是徐妙锦若真因公子有什么损伤,公子就算能侥幸逃离京城,此后也会陷入无尽的自责与愧疚,再无法挺起胸膛做人。”花语夕认真地道,“奴家不想看到公子那样。”
蓝桥眯起眼道:“你刚才说什么?”
“奴家不想看到公子那样,伤害别人的同时,更伤害了自己。”
“上一句。”
“徐妙锦若因公子……”
“再上一句。”
花语夕有些不好意思,仍低声重复道:“奴家是公子的人,公子想做什么,奴家就跟着做什么。”
蓝桥霍地站起身来,目光闪动地道:“此话当真?”
花语夕也缓缓起身,敛衽一礼道:“奴家全凭公子吩咐。”
蓝桥沉声道:“跟我到房间来。”
花语夕脸上一阵发烫,嘴唇欲言又止地张了张,终怯声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