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叔叔!我爹他……”见萧无痕退走,蓝枫向冷晗双膝拜倒,泣不成声。
“我知道……我知道……我来晚了。”冷晗快步走到蓝枫身前,用手轻轻一托,蓝枫顿感一股浑厚的真气充盈而至,不由自主地被从地上扶了起来。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先取两根树枝来。”冷晗说着话又蹲到朱清筱身边,伸手在她的断腿上摸索几下,忽然用力一合,已把她的断骨复位。
他接骨的手法老练而直接,朱清筱一声惨叫过后,便发觉疼痛开始消散。她轻轻擦了下脸上的冷汗,垂首道:“多谢冷叔叔。”
这时蓝枫取来树枝,冷晗利索地帮朱清筱绑好断腿道:“有人来了,我们快走。”他吹一声口哨,一匹乌黑的骏马疾驰而来。
“上马!”冷晗抱着朱清筱坐上马背,然后又拉着蓝枫坐到他身后,一甩马缰,马儿放足飞奔,向北而行。
蓝枫回头望着南边的白桦林,急道:“大哥还在里面呢……”
“来不及了,先逃出去再说。”冷晗话音刚落,就听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原野的尽头出现一条黑线。成百上千的官兵排成飞翼阵,漫山遍野地往他们逼近过来。
这批官兵总数在千人上下,既有马疾刀快的骑兵,也有盔明甲亮的步兵。为首一员少将军银盔银甲,胯|下白龙马,手持亮银枪,英姿飒爽,目光如电,活脱脱便似那戏台上的常山赵子龙。
“这是徐州指挥使张仲杰。”冷晗以刀锋遥指官兵阵中高举的“张”字大旗,对蓝枫道,“此番我到庐州,便是跟着他来的。”
蓝枫想起在庐州时白雪音曾说过,她为九江的轻生少女讨公道,也是要找徐州指挥使,看来便是眼前此君。但见这徐州指挥使张仲杰面如冠玉,确然是一副讨人喜欢的好皮囊,蓝枫问道:“冷叔叔知道他来做什么的?”
冷晗不及答话,双方已接近到一箭之地。张仲杰驻马喝道:“此女乃朝廷钦犯,何人再敢包庇?”他手下的兵士训练有素,不待吩咐便已潮水般一分为二,向冷晗的左右两侧围拢过去。
“老夫在捕鱼儿海杀敌建功之时,你这小娃娃还不知在哪里玩泥巴呢。”冷晗仰天长笑,用手轻抚他七尺长刀的刀锋,“小娃娃可曾听过,北平冷一明?”
冷晗名列九天风云榜,张仲杰岂会不知?他闻言微微一凛,已知遇上硬茬,但他仗着人多势众,也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原来是冷大将军,末将有礼了。”张仲杰抱了抱拳,然后手持马鞭指向冷晗怀里的朱清筱,以公事公办的口气肃然道:“此女是罪王朱柏的千金,不但抗命拒捕,反伤及朝廷命官。本将奉旨缉拿,还请冷大将军行个方便。”他在话中虽尊称冷晗为“冷大将军”,但语气中却尽显不屑,丝毫没有尊敬之意。
“你胡说!父王有什么罪?”朱清筱尖叫道,“父王已经死了,我不跑,难道任由你们欺辱吗?”
张仲杰狡黠地一笑道:“朱柏畏罪自尽,小郡主若不回去,这罪名如何说得清楚?”
“你……”朱清筱气得俏脸发白,冷晗淡淡一笑道:“小郡主不必置气,这位张指挥使若是有把握抓你回去,才不会和老夫废这么多口舌。”
张仲杰神色一变道:“如此说来,冷大将军是决意抗旨了?”
冷晗哈哈笑道:“张指挥使从未出示过圣旨,又何来的抗旨一说?”
张仲杰神色再一变,声色俱厉地喝道:“冷晗包庇钦犯,还不与我拿下?”两旁军士一齐叫喊,声势震天。
冷晗好整以暇地拿起长刀,刀锋一摆,自有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淡淡地道:“不知张指挥使的徐州军比起北元的蒙古铁骑,孰强孰弱?”他双腿一夹,马儿立时箭矢一般冲了出去,取向原野东北的一处小丘。
张仲杰见小丘附近多是步兵,不禁佩服冷晗对战场地形敏锐的洞察力。庐州今日是大雨之后,不少地方还存有积水,特别是小丘下的低洼地带,被积水泡得泥泞不堪,骑兵难行,故只有步兵守住此处。
蓝枫亦察觉出其中关键,提醒道:“小心水坑。”
“瞧好了!”冷晗常年在草原之上作战,对这种环境再熟悉不过。他一提缰绳同时双腿猛夹马腹,一股奇特的真气灌注马儿全身,马儿嘶鸣一声忽然跃起,竟凭空飞过三丈宽的水坑,落足小丘坡上。
蓝枫只看得目瞪口呆,高声叫好。
小丘上三名兵士挥刀向冷晗砍来,冷晗刀光一闪,已将这三人悉数砍翻。
朱清筱眼见鲜血飞溅,吓得闭紧了眼睛。
又有两名兵士冲杀过来,冷晗长刀探出砍倒一人,回手又以刀柄将另一人撞下小丘。
冷晗在战阵中穿梭自如,利用坐骑的机动性在小丘上左冲右突,如庖丁解牛般永远存在于战阵的薄弱处,从不让自己陷入三人以上的围攻。
他一边随手处理前方拦路的兵士,一边声音平静地对蓝枫道:“半个月前我收到一封书信,是你风伯伯寄的,他在信上告诉我一件奇怪的事。”
这时一名手持长戟的骑兵冲上小丘,冷晗一刀劈去,骑兵挥戟格挡,却不料冷晗是虚招,晃一下后刀光再闪,骑兵应声落马。
“那是在今年的年初,你风伯伯进京述职,却意外目睹了一件怪事。”冷晗接着讲道,“他在一条陋巷之中目睹二人私会,其中一人是长史刘璟,另一人则是琼楼会的高手,蓬莱阁主左刀。”
蓝枫皱眉道:“刘璟虽只是区区一长史,但却是功臣刘伯温之后,先帝在位时常召他入见。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他怎会和琼楼会的帮派人物搅在一起?”
说话间冷晗又砍翻五人,其余步兵见冷晗悍勇,胆怯不敢上前。
冷晗接着道:“你风伯伯在信中提到,当时他躲在暗处偷听,怕打草惊蛇不敢离得太近,只隐约听到削藩、辽东马场和安萧寒等字眼。”
蓝枫想了想道:“如果是年初的事,那时的安萧寒刚在京城击败了凌音阁的方如天,正是大放异彩的时候。”
这时又有七名骑兵冲上小丘,当先两人长矛探出,分从左右捅向朱清筱。冷晗拨转马头避开右侧的骑兵,同时长刀一闪,将左侧的骑兵砍下马来。
蓝枫恨他们偷袭表妹,折叠弩一箭射出,将右侧那人也射翻落马。
“你风伯伯怀疑朝中有人与琼楼会勾结,而此事又与削藩及琼楼会有关,返回青州后便立即着手调查,并亲自前往蓬莱阁暗访。”冷晗叹道,“蓬莱阁是琼楼会在山东最大的分舵,由梁梦醒的弟子左刀执掌。左刀是天下用刀高手中唯一可与我一战之人,蓬莱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冷晗并不一味闪躲,而是寻觅到一个机会突然欺近,将剩余五骑中最靠左侧的骑兵斩落马下,然后又在其他骑兵反应过来之前拨马远离。
蓝枫见剩下四骑中的三骑留在原地没动,只有一骑看起来想追,却被其他人叫住,追了两步又停住:“冷叔叔!”
冷晗当然明白蓝枫的意思,回手一刀,七尺长刀射出冷冽的刀气,那人的坐骑受惊再不受控,直接冲下小丘,最后陷入泥泞的水坑中。
“我明白你风伯伯寄这封信给我的用意。”冷晗语气有些沉重地道,“他是怕他这一去遇到什么变故,这秘密便从此埋没,再没有人知晓。”
蓝枫吃了一惊道:“风伯伯武功高绝,虽在风云榜上名列第二,但有不少人都说他其实已不逊于久居榜首的梁梦醒。若连他自己都没有绝对把握,此行之凶险可见一斑。”
“是啊,所以我一收到他的信,立刻昼夜兼程赶往蓬莱阁,想助他一臂之力。”冷晗一边说一边反身又冲向那三名骑兵。他刀光如织,但听三声惨叫过后,三名骑兵尽数了账。
至此已再没有步兵或骑兵敢冲上小丘,张仲杰高举马鞭大喝道:“放箭!”
立时有几十支劲箭射向冷晗,朱清筱吓得一声惊呼,险些跌下马背。
冷晗游刃有余地长刀一摆,在身前化出一片刀幕,箭矢打在上面便像打在冰墙上一般,纷纷滑落在地:“只可惜我还是去晚了一步,不但没在莱州找到风镇岳,自己还中了琼楼会四大护法高手的埋伏。我突围而走,被他们从莱州一路追杀到徐州,才侥幸脱身。”
蓝枫听着不禁替冷晗捏了把汗:“琼楼会四大护法虽无缘九天风云榜,却也都是级数接近的高手,任谁给这四人围攻,都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冷晗扫视着小丘下的张仲杰,傲然道:“但我冷晗又岂是任人宰割的绵羊?当时我虽逃脱了追杀,却怎么也咽不下这口鸟气,想趁他们不备杀回去,说不定能出其不意反杀他们一个两个的,那样就赚大了。”
蓝枫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那冷叔叔赚大了吗?”
这时又一轮箭雨飞来,冷晗故技重施,以冰寒的刀气化出冰墙,箭矢落在上面“咔咔”直响,却无法击破冰墙:“我选择四护法中的马行空作为我的目标,深夜尾随,本想一举将他击杀,却没想到他鬼鬼祟祟地见了一个人。”
蓝枫心中一动,恍然道:“那必是眼前这位徐州指挥使了。”
“不错。”冷晗冷静地观察着小丘下官兵们的眼神,见他们几次奈何不了自己后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知道突围的时机已到,“马行空深夜求见张仲杰,说你风伯伯已被左刀和梁梦醒联手所伤,请他派兵配合他们继续追杀我。”
“原来这位张指挥使也和琼楼会有勾结。”蓝枫不解地道,“所以其实这些官兵是来追杀冷叔叔的?可冷叔叔刚才不是说,是跟着他们来的庐州?”
“你并没有听错。”冷晗淡淡道,“因为张仲杰当场拒绝了马行空,理由是他必须立即前往庐州,为了一场更重要的行动。比起这次行动,我区区一个冷晗,还不被他放在眼里。”
“什么行动?”
“就是配合安萧寒攻杀百川兄。”冷晗叹了一口气道,“如果安萧寒落败,张仲杰将会率领他的人马截住百川兄,把你们斩草除根,一个不留——这是他对马行空说的原话。我听说这个消息,立刻又赶来庐州,没想到还是没能见上百川兄最后一面。”
“安萧寒,张仲杰,要同时出动江湖和军方的势力来对付我们,爹的面子还真不小啊。”蓝枫冷哼一声道,“也不知这件事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与风伯伯看到的那位长史刘璟又有何干系。”
“闲话稍后再说。都坐好了,我要突围了。”冷晗一声呼喝,横起长刀,纵马向坡下的敌阵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