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宁左卫的斥候警戒幕在沙河东岸与燕山左卫的斥候们,进行了全面接触。双方在浓雾中如同捉迷藏一样,彼此用弓箭、刀枪棍棒,甚至飞刀互相招呼着。号角声、哨声、怒骂声,嘻笑声,惨叫声,呼唤战友的叫声,在浓雾中此起彼伏。
直到辰时,浓雾方逐渐散去,方圆十里的原野上双方的斥候错综复杂,三三两两地互相追逐攻击,一队回营的辽东斥候末尾居然跟着两名燕军斥候。等到两名燕军发现的时候,只能乖乖地成为了俘虏。
杨文非常惊讶,为什么会在这里碰上燕军,而斥候们侦探到的燕军番号更让他惊讶,燕军主力全部在此,六个卫三万人马。虽然双方人数相等,但杨文有种掉进陷阱的感觉。特别是当他看到那面鲜红的帅旗居中飘扬时,这种感觉更强烈,上书斗大的“燕”字,毫无疑问,朱棣就在面前。
杨文第一个想到的是撤,朱棣是谁,天下名将,蓝玉之后就数四王爷能征善战,直到身处广宁那位老十七在白山黑水间崛起,才形成了两位王子在军事上交相辉映的格局。现在自己面对的是天下名将,打得过吗?明显一点人家是冲着你来的,而自己自以为高明的计策却反而撞到对方的彀中,先声已被人夺。
但回头一想,虽然朱棣能战,但自己手里有辽东最精锐的定辽中卫,整整一万“关宁铁骑”,这是名扬塞外的强军,而且广宁左卫、宁远卫都是在辽东排得上号的精锐。既然有这些强军压阵,未尝不能和朱棣一战。而且一旦老天爷眷顾,自己击破朱棣的主力,甚至生擒了他,那么封侯的大功是板上钉钉跑不了了。
战或不战,两种想法在杨文脑袋里激烈交战着。以至于一旁部下的声音都没听见,庞进焦急地询问着:“将军,将军!我们是否该出战了?”
庞进是杨文亲兵出身的心腹,因为作战勇猛而被提拔到广宁左卫指挥使的位置上,也只有他是直肠子才敢这样叫唤。杨文一下子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忙不迭问道:“诸位意下如何?”
几位指挥使面面相觑,心中纳闷,这么重要的时刻,你一个主将不说话,却问下面的人。庞进着急,立刻回答:“两军相逢,勇者胜,虽然仓促遇敌,可是没有理由示弱于敌,请将军下令布阵迎战。”
杨文听着他的话,还在低头思考着。他一抬头看见了坐在最下首没有说话的倪磊。于是问道:“倪将军有什么意见?”
倪磊欠身行礼,道:“一切听都督号令。”球又踢了回来,杨文正一阵烦躁,倪磊又说话了,“只是如果问道末将,末将的意见与庞将军一样,这一仗必须打。都督没有理由示弱于敌。末将还有个建议,既然燕逆出现在此,滦州那边已经失去疑兵价值,可命复州卫立刻移驻苍亭,保护我军退路。”既然倪磊这么说,杨文终于下定决心。
……
初冬的太阳照在人身上,十分舒服,在这片燕东的原野上,辽东军与燕军首度对撼,辽东军一万八千战斗兵,其中一万骑兵;面对的是两万战斗兵的燕军,但这些全部是骑兵。
杨文把宁远卫、广宁后卫各四千步兵布置在中军正面,分左右两个方阵;定辽中卫拆分成两部,各四千骑分列中军两边;杨文从四川带来的五百亲卫拱卫在帅旗周围,广宁左卫两千骑兵作为预备队在大阵后备战,各卫辎重营坚守营地。
倪磊极力反对杨文拆分定辽中卫的命令,辽王指挥作战,骑兵特别是“关宁铁骑”总是作为决定打击力量使用。但临战之时,他不想顶撞上司,只得压住意见,落实执行。
朱棣率军背水列阵,将燕山右卫摆在最前,最核心的力量燕山左卫摆中间,然后燕山中卫、泰宁分列两翼,手里掌握朵颜、福余两卫的预备队。
巳时时分,泰宁卫的蒙古骑兵呼啸着穿越战场,拉开了沙河之战的序幕。
蒙古轻骑擅长骑射,泰宁卫的骑兵在离辽东军方阵一百步之前横贯而过。这种面积射击讲究的不是准确而是数量,横穿一瞬间,蒙古轻骑竟然可以两发,几千支羽箭落入方阵中。宁远卫是辽东少数装备新式胸甲和索子甲的卫所,在坚甲固盾的防御下,只有十几人中箭倒下。而另一边的广宁后卫则只装备了皮甲,经过一轮箭雨之后,有近百人退出战列。
蒙古骑兵在战场的另外一边折返过来,又在战场横穿而过,这次他们已经明显感觉到广宁后卫防御力的弱点,两发全部射在他们头上,为广宁后卫带来倍于首轮打击的伤亡。在两轮几百人倒下之后,广宁后卫新兵多战斗力弱的情况体现出来,有些队列出现了慌乱,新兵被呼啸而下的箭雨吓得东倒西歪。只能靠总旗,老兵们极力维持着队伍。反观宁远卫的士兵们总是把腰挺得很直,阵型丝毫不乱。
倪磊看着蒙古骑兵来回骑射,不时回头看着中军的令旗,但杨文却没有给出任何出击的信号,倪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蒙古骑兵反身回到燕军阵中。在辽东军的字典中从来都是进攻进攻再进攻,但倪磊十分不明白为什么杨文没有丝毫进攻的命令,他没有办法,只能一次次焦急地回头看着中军令旗。
朱棣看看战场情况,泰宁卫的突射已经寻找到对方阵型的弱点。立刻命令第一波的燕山右卫出击,目标突破广宁左卫的方阵。
一百人一个波次,一个千户十个波次,前五排全是丈二的长矛,用以冲击据马枪阵。一色重铠的燕山右卫,听着鼓点缓缓向前,两军相对大约六百步,前三百步都是缓步慢跑,三百步到二百步开始加速,二百步过后,马匹的速度提到最高。
一千名重铠骑兵,犹如十层黑色的波浪在满天烟尘中冲向广宁后卫的阵营。辽东军的弓箭手在二百步开始放箭,新型的钢弩可以在这个距离带来杀伤。但对于重骑兵来说,这种杀伤力还是不够,只有寥寥数名不走运的重骑兵中箭堕马。
广宁后卫的据马枪手老兵只有十之一二,隆隆而来的重骑兵使大地为之颤抖,光是气势已经吓得一些新兵扔枪就跑。总旗,小旗们高声痛骂,拿鞭子抽打,仍然无法阻挡住新兵的慌乱。
重骑兵在两射之后终于撞在了据马枪阵上,这种突击对于燕山左卫的士兵已经进行过无数次了,他们借助更长的长矛刺中对手的力量腾空而起,跃过据马枪的尖刺,跳入敌人阵中,挥舞着扑刀在敌阵之中左右砍杀;第二波,第三波的重骑兵做着相同的事情,如同杂技演员一般跳入据马枪阵里。当然也有没有刺中对手的骑兵被随即而到的据马枪贯穿身体,当即阵亡。
手里持着据马枪的新兵蛋子根本不会应付这样的场面,已经成为步兵的重骑兵手中扑刀一旋转,就是两人倒地。近三百名跳入阵中的骑兵这么一搅和,原本有五层排列的据马枪阵已经混乱不堪。到了这时负责保护据马枪手的牌刀手才反应过来,但他们无法冲上去掩护,因为一些新兵已经扔掉据马枪回身逃跑。
后面有更多的重骑兵利用前排据马枪阵的混乱,寻找到空隙冲入阵来,他们不再借助枪刺之力跃起,而是一扎中对手,立刻扔掉长矛,反手拔出战刀,砍杀身边的据马枪兵。
广宁后卫的据马枪阵只承受了五个波次的重骑兵之后,他们阵型的中部已经被打开一个缺口,前面跳入阵中的骑兵此时已经伤亡过半,但他们聚拢到中间,硬生生砍出一条血胡同。后面的骑兵收窄攻击面,只对这个缺口冲来。等到十波燕山右卫前营的骑兵全部冲入方阵时,五层据马枪列已经被完全打透,广宁后卫的阵型处在崩溃的边缘。
倪磊只感觉到旁边广宁后卫正在不断混乱之中,却没有看到任何来自中军出击的令旗。他知道,此时只要燕军的后续骑兵继续杀上来,广宁后卫立刻就会崩溃。而对面燕军的阵中,烟尘再度卷起,后续骑兵杀上来了。
倪磊咬咬牙,翻身上马,命令准备出击。旁边的亲兵连忙劝止:“将军,都督还没有出击命令。”倪磊虎目一横:“等他的命令,广宁后卫就完蛋了。”说罢不再理会亲兵,猛挥战刀,大喊一声:“定辽中卫跟我上。”
燕山右卫的后续骑兵,在指挥使邱福的率领下准备在已经打开的缺口上再洒一把盐,从而一举突破对手的方阵。但他们在半路上被斜次里杀出的定辽右卫正好截住。燕辽双方最精锐的骑兵迎头相撞。战场中央杀声震天,绞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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