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报……”一名无间总目飞奔入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北平急报,十万火急。”
“燕王反,斩北平布政使张昺,北平都指挥使谢贵,燕王长史葛成,袭占九门。”
这个消息犹如一记晴空霹雳在小小书房内炸响,杨荣甚至不相信自己眼睛,虽然预计到朱棣必反,然一旦预计成为事实,叫他如何不心惊胆战。他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来回看了几遍才交到朱植手中。
朱植拿着情报,来回读了两次,轻轻放下嘴里只说出一句话:“要来的始终要来。召铁铉、郭铭、瞿远入府议事。”
看着出去传令的侍从,朱植突然感到轻松了许多,来到明朝已经整整七年另三个月,历史一直在原来的轨道上缓缓前进,虽然蓝玉的叛乱逆历史而发,虽然辽王在辽东的革新为历史没有,但朱植一直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翅膀,不想蝴蝶动翅,改变历史的进程。他清楚地知道,在这个大时代中自己除了熟知的一些历史事件之外,别无长物,所以他小心翼翼呵护着历史顺序前进,直到今日。
靖难——朱植心中的一道鬼门关,虽然上天有好生之德,但天下却有无数人为了自己的权力踩在尸体上向顶峰迈进。朱植不是那样的人,但他不得不这样做,必须要让朱棣反叛,必须要让靖难发生,只有借着一个乱世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才能将这个社会摔倒重建。在私,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不是朱棣反,辽王的下场将与其他藩王无异。
靖难必须发生,一个炸药桶积聚到一定能量之后必须爆发出来,朱植就是那个出来收拾残局的人。
看着窗外逐渐黯淡的天空,乌云翻滚着压向天际。雨前一阵清凉的风灌入堂中,朱植只感到百骸通透,灵魂从来没试过像现在那样清明透彻。
“殿下,假如朝廷发旨将殿下招回应天呢?”杨荣突然问道。
朱植道“勉仁怎么知道朝廷会这样做?”他的心咯噔一下,杨荣怎么知道朝廷会将边塞的藩王们全部招回应天?这可是历史上确实发生的事情,他怎么能知道?
杨荣道:“在朝廷眼里,边塞藩王哪个都靠不住,招回藩王当然有可能。”
又一股冷风灌堂而入,朱植一阵清爽,望着天际的乌云,心中充满信心道:“天变不由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转头看着杨荣,只见他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在淅沥的雨水中,辽王府的重臣们陆陆续续走入大堂,每个走进大堂的人第一时间都看了这张小纸条,一张对帝国前途产生了深远影响的小纸条。每个人的表情不尽相同,铁铉看了一遍,皱起眉头轻轻地放下,什么话也没说;郭铭看过之后,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讶,盯着朱植,直到他点点头,才坐下来;瞿远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之情,但在杨荣严厉的目光中迅速收敛;姚善紧皱眉头,不停地摇头叹息。
几名核心智囊全部集中在一起,朱植坐回正中的座椅上,清清嗓子道:“北平事急,各位说说想法,以及辽东的对策吧。”
如此重大的事件谁都不敢随便发表看法,喝了一轮茶,还是瞿远年纪小实在憋不住了,道:“殿下,各位大人,学生谈几点粗浅的看法。燕王叛逆对殿下有利无害,原本相安无事的时候,朝廷闲着没事想的就是怎么对付藩国,今日殿下风头劲就对付殿下,他日燕王风头劲就对付燕王。
如今水落石出,是燕王叛逆,压在殿下身上的猜忌自然少了,而且根据懿文太子的布置,殿下就是为了威胁北平项背,如今朝廷还要倚重辽东牵制燕王。所以北平事发,殿下的回旋余地更大,是进是退全由殿下掌握。”毕竟年纪还小,瞿远说得都是表面现像,如果事情都那么简单,朱植也不会一路面临挫折。
姚善道:“云飞之言有一定道理,只是眼下朝廷未必需要殿下。辽东军权目前掌握在杨文手里,朝廷明显可以倚重他而不是殿下。卑职倒觉得朝廷完全可以撇开殿下,甚至有将殿下再度招回京城的可能。
哪个藩国都不能让朝廷放心,现在燕王反乱,谁知道其他藩王会不会附逆。一旦朝廷发召,殿下可要想好说辞。”姜还是老的辣,一句话就点在问题关键上。
杨荣点点头道:“克一说得极是,不过刚才殿下已经示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杨荣这么一说,几人心头立刻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所跟的殿下已经铁了心要弄一弄这趟浑水了。
见大家安心,朱植继续问道:“各位觉得四哥这么一乱,朝廷剿灭需要多少时日?”
铁铉道:“朝廷以天下制一隅,剿灭叛乱是迟早的事。当务之急是选帅,可惜这两年开国勋旧中名将凋零,堪用之人已经不多,以卑职见,朝廷选帅有上中下三选。上策选魏国公徐辉祖,魏国公早年数出练兵陕西、北平、山东、河南。元将阿鲁帖木儿隶燕府,有异志,略施小计轻松捕诛之。带兵遣将尽得中山王真传,乃当朝周亚夫,以其为帅,不出半年燕地必当平之。只是卑职以为,朝廷绝对不可能任魏国公为帅,谁不知辉祖公乃燕王妻舅,以黄子澄等庸才,必不放心保荐。”
朱植点点头,当今朝廷之中最能打的算是徐辉祖了,可是他和燕王的关系决定了他不可能挂帅。瞿远问道:“魏国公不行,那中策呢?”
铁铉道:“中策是用长兴侯,如今朝中元勋宿将早已凋零,仅长兴侯、武定侯而已,武定侯殿下泰山,有这层关系朝廷必不用之,剩下的除了长兴侯耿炳文就想不出其他人可用了。
长兴侯虽然功列一等,然炳文之能进取不足守城有余,以他为帅,进展未必快但稳扎稳打,虽燕王奈何不得。只要有足够的耐心,输送足够的粮草兵器,一年起两年止,朝廷也能稳操胜券。”
铁铉不愧是知兵之人,对耿炳文的分析丝丝入扣,的确,长兴侯将兵进取不足稳重有余,给他足够的兵力粮草,步步为营慢慢困死北平,燕王焉有活路。朱植点点头道:“那下策莫非是用曹国公?”
铁铉微微一笑道:“殿下明鉴,这个下策必定是用曹国公景隆也。李景隆屡出练军湖广、陕西、河南,市马西番,且执周王也是他的功劳。表面上看,曹公景隆与魏公辉祖不相上下,但卑职在都督府时曾于曹公手下任职,平日观之,曹公赵括尔,纸上谈兵,无所不能,但给他几十万大军必定丧师辱国。”
朱值道:“那以鼎石之见朝廷最可能用谁?”
铁铉道:“齐兵部人是耿直点,但用人任事还算有能,他必定会向今上推荐长兴侯为帅。”
瞿远道:“那一两年不也平了。”
铁铉道:“如果朝廷有足够的耐心是可以,但以天下制一隅,占着名份大义,不啻雄鹰搏兔,朝廷免不了期待速胜;且数十万大军长期征伐在外,耗费的粮草器械何止巨万,朝廷那点家底能支撑长期围困吗?所以一旦战事不利,长兴侯的帅位能稳当吗?”
姚善道:“鼎石所言极是,汉文帝用周亚夫平七国之乱,背后全力支持,兵马粮草供应不断,才成就周家两代英雄。今上周围却都是什么人啊。”说着摇头叹息。
朱植听完铁铉这番分析,瞪大眼张开嘴久久不敢合上,感情历史上发生的事情竟然被他分析得八九不离十。我的妈啊,自己熟知这段历史也无法把方方面面的关系分析得如此丝丝入扣啊。
朱植频频点头道:“鼎石所言切中要害,那照你所见,朝廷此战岂非凶多吉少?”
铁铉道:“凶吉原在五五之数,朝廷经历太平光景也有二十余年,应天号称三十万精兵,但有多少还能打仗大家都心知肚明。燕王经略北边凡二十年,北方诸塞精兵莫不出自他的麾下,这股力量如何能够忽视?
燕王所患者非南面,而在北和东,北方宁王,革车八万,令蒙古朵颜三卫皆是精锐之师;我辽东更不用说了,只要殿下与宁王联手共同南下,加上南面牵制,燕王大势已去。所以假如我是燕王必然先安定这两个方向。”
说着铁铉指着地图上的一点道:“对于辽东来说,这里是至关重要的——山海关,如今山海关在北平都督耿献控制之下,此人虽然是朝廷亲信但原来不过锦衣卫的指挥同知,用兵方面却是一窍不通,让他抵挡燕王简直螳臂当车,所以殿下应火速派兵前出至铁场堡、永安堡一带,随时准备袭占山海关。只要取得此地,辽东就等于掌握了威胁北平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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