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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玄对文艺作品,还是带着相当的包容的。
写江湖草莽的、写男女言情的、乃至于带着些颜色的,他都能睁只眼闭只眼。
哪怕是涉及正治的,也能容忍。
在他眼中,前者起到了奶瓶乐作用。后者要是说到了点子上,自然能引人共鸣,产生影响,若真有不对、错误的地方,那就改进,改进就是进步,这是好事,有利于发展;要是没说到点子上,那就是作者的自嗨,没人共鸣,就没啥影响力,可以漠视掉。
令刘玄感到应该重视的,不是这些,而是——制造谣言!
制造谣言,并非只指抹黑;也包括弄虚作假,欺世盗名!
而弄虚作假,欺世盗名,是清流最爱干的事情!
刘玄着礼部修法,重点就在这里!
这法度的编修,针对的就是清流!
清流擅于忽悠,在民间的民望太高,不仅压着曹党、义理派,乃至于令皇帝也感到掣肘!
这是刘玄难以容忍的!
随着刘玄了结了顾镜悬等人的案件,又令礼部修法,高洁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的一惊!
·这件事的一开始,是由曹党挑起的!
·但是,未必不合乎皇帝的心意!
·看这样子,分明也是顺呼皇帝的心意的!
·物极必反啊!
·我清流营造民望,太过于盛了,引起了皇帝的忌讳呀!
想到这点,不由的头皮发麻!
·所以,皇帝顺势借助这件事,要压一压我清流!
·也幸好只是压一压!
·要是听信了曹琳的话,兴起刑狱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朝堂之上,需要平衡!
他暗呼庆幸:正是这平衡的需求,救了他们清流!
眼角的余光,瞥向曹琳。
·这姓曹的,揣度皇帝心意,射箭害我清流,真是个阴险小人啊!
他并不知道,此事源头,并非起于曹党。
从一开始,就是皇帝设计的!
是皇帝派人暗示了曹凯,曹凯揣摩帝心,示意曹琳给清流找茬,曹琳又指使于朝悟挑起来的。
四月初,朝廷的公文,才到臬台张明碧的手上。
在此之前,他已经知道朝廷的意思了。
曹琳早就写信,派了心腹送来!
不但他知道。
被关在牢房里的顾镜悬也早就知道了。
是他老爹来看望他时,对他说的。
朝廷的意思,在京城最先实施。
而便有心思活络的人,聚在京城,专门抄录这些消息,再快马加鞭,发向其他地方,制成抄报,在坊间售卖赚钱。其信息传递速度,比朝廷还要快!
朝廷若非遇到紧急要事,传递信息的速度,就比较的佛系。
故而朝廷公文未到,事情的结果,顾一本也早就从抄报上知道了。
此事虚惊一场,让他提着的心,总算的落下了。
——虽有首辅高洁在朝堂上打包票,会帮求情。但他依旧担忧。万一求情不成功,那该怎么办?岂不把儿子给折进去了?
如今不过是写个认错书、公开认错、保证不再犯而已!
虽然丢人,但是性命毕竟是保住了!
然而,公文上的内容,还是与坊间抄报上的有些出入。
“嘿嘿!~”张明碧看了公文,不由的发出了阴笑。去往牢房,看顾镜悬,把朝廷的判决说了。
顾镜悬早知内容,坦然听受。
张明碧见他淡定,神色不变的样子,笑着吩咐“给顾公子准备笔墨”,说罢,又催备轿,冲着顾镜悬,微微笑:“唉,本官还得辛苦趟,到顾公子家去拜见顾老大人呢!”
顾镜悬神色蓦地一变,不明所以!
到我家去?
找我爹?
为什么?
张明碧呵的笑了一声,为他解惑:[你丫的坑爹呀,你爹也被牵扯到了!]
顾镜悬心头一震!
张明碧:[朝廷的旨意。子不教父之过,你爹教子无方,也要写认错书,公开宣读……]
顾镜悬脸色大变!
这时,一衙役进来,禀报轿子准备好了。
张明碧哈哈大笑,迈步而出。
到了顾家府上。
顾一本迎着。
张明碧心里暗笑,一脸的为难,将朝旨给顾一本说了。
顾一本心头沉重,郁闷至极!
这要真的写了认错书,还要对着贩夫走卒公然宣读……,我一世清明,岂不毁于一旦?!
这是要杀人诛心啊!
张明碧佯装为难,实则催促!
顾一本称尊奉朝旨,不敢违背,要去书房,写认错书,请张明碧稍等。
张明碧不急,淡定等候。
顾一本去到书房,孤身进入,关上了房门,又内上的门闩。
坐在书桌后,沉默了许久,这才研墨提笔。
笔落牋纸,流出的却不是认错书,而是绝命书!
一气呵成。
须臾,绝命书写完。
他又坐着沉默许久。
望着书房里的一切,又回忆自己的一生,眼神渐渐的空洞。
行尸走肉一般,取了几根腰带,系在一起;端了一把椅子,放到了房梁下;左脚踏到了椅面上,右脚跟上;站在椅子上,将腰带的一头,扔过房梁垂落下来;把脖子圈进了腰带里比样,在下端系结,紧抵着咽喉。
现在,只需他脚下一用力,把椅子踢开去,地球引力作用下,便能令他窒息而亡!
而到了这关键时刻,他却犹豫了。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
生命对每个人来说,都只有一次。
这仅有的一次生命,没了就真没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
死,还是不死?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最终,还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有热泪从眼角滑落,流过他老迈的脸颊。
他的脚下,往后踢了一下,踢在椅子上,椅子往后倾倒,刹那之间,脚下没了支撑,百来斤的分量,霍的往下坠落!
顾一本惊骇极了!
蓦地睁开了眼睛,神情中满是恐惧!
本能的反应,双手去抓紧锢着喉咙的腰带,想将它扯开!
椅子并没有被踢开。
它往后倾倒了一下后,又恢复了过来,依旧稳稳的抵在了顾一本的脚下!
顾一本脚下踏实。双腿还在哆嗦,如避瘟神似的,急忙将喉咙上的腰带拿开,将脑袋从腰带中逃出!
浑身颤抖,站立不住,他的身子,萎顿下来。
坐在椅子上,默默轻泣,懊恼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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