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韧批完奏折,看向积案上的沙漏,问道:“皇后可曾睡下?”
太监总管急忙答道:“皇后娘娘子时不到便已睡下!”
楼韧点点头,伸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复又说:“现下皇子受了伤,皇后那里你再挑几个机灵点的人过去侍候。御膳房也需交代,按照皇后喜欢的菜谱准备饭食。”
“奴才遵命!”太监总管答应着,小心抬头看楼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可是有事要说?”
“奴才……”
“有事便说,吞吞吐吐的这是做什么?”
太监总管‘咚’的一声跪到地上,战战兢兢的说:“皇后娘娘……娘娘她,她入夜之后急召了禁卫军统领协武、吏部侍郎魏喜、大理寺少卿肖苒进宫,密谈了近一个时辰。”
楼韧的双眉不由蹙了起来,协武当年是被萧缘书所俘获,也是被萧缘书所举荐才又重新做回了禁卫军统领。而魏喜,则是湘西副都尉魏明的兄弟,魏明那可是萧缘书当年的心腹大将。肖苒更是,当初便是跟着萧缘书做军中文官。
这些人,可以说是她的亲信,但是往日她为了不让人非议,为了避结党营私之嫌,除了逢年过节会传召几人同聚,平时皆不会有所来往。怎么今天,她会忽然传召?
楼韧起身走到窗户边,看向偏殿的方向,高高的宫灯因为夜风,在屋檐上左右晃动,忽明忽暗,亦如他此刻的心!
他叹气,本以为她搬出正殿、疏远于他都是置气之举,可今天她看他的眼神,到现在他还有些难以置信。这不是置气,绝然不是置气,是恨意,是心寒!
他的眉头几乎要打成了结,莫不是,他这回的做法真就错了?将孩子关起来竟伤她如此之深,深到令她恨他,令她心寒?
楼韧又是叹气,近来想到萧缘书好像总在叹气,他负手而立,呆呆看着偏殿出神,眼神晦暗不明。
太监总管起初不敢多言,皇后娘娘私下召见大臣是大事,此番由他说出,他哪里还敢妄议,只得乖乖的跪趴在地上。只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他双腿跪得发麻,楼韧却没有半点叫他起身的意思。
他无法,眼看着圣上出神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全然忘了他的存在,他只得大着胆子说道:“陛下,现在已经是寅时了,再过一个时辰便是早朝,您还是歇息吧!”
楼韧回神,却没有看他,拔腿向外走去。
楼韧走进偏殿,一干太监和宫奴正欲行礼,却被他以手势制住。
他悄悄走到内间,借着外间的灯光看见萧缘书平躺在床上,双眼微阖,没有半点动静,可是他知道她没有睡。
他自行脱了鞋袜,上床躺在她的旁边。随着她身旁褥子的深陷,她的身体不由一僵。
楼韧发现了她细微的变化,轻叹一口气,伸手一捞,把僵得好似冰块的她楼到了怀里。
从始至终,她都是闭着眼睛,楼韧甚至能在灰暗的光影中看到她的眼睑因为闭得太用力而起了层层的褶皱。
他无奈,她装睡是不想理他!
他轻轻说:“缘书,我们不闹了!”
萧缘书心里五味杂陈,若是在今天之前他肯来找她,肯说这样的话,她一定会委屈的扑在他怀里撒娇。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箭在弦上她不得不发!
他欺人太甚!季玉欺人太甚!她若是孤身一人大可远走天涯,大可给他们一方净土,可她还有孩子,她必须为孩子争。
季玉现下不过是个无秩品的待诏,居然敢用孩子威胁她,若是以后真的遂了季玉的愿,只怕孩子在宫里也是提心吊胆的活!
前车之鉴有可循!萧允的童年,萧允的人生,萧允一切的不幸,不都是来源于帝王的漠视,来源于没有母亲庇护吗?她绝不会让孩子成为第二个萧允,所以她必须要顽强的在宫里活下去!
可她也绝不会做第二个顽强活着的卫子夫!卫子夫做皇后时何其风光,可那也只是因为汉武帝要利用卫家为他夺皇权,为他打江山!卫氏一门死的死,伤的伤,卫子夫便只能落个被废自杀的下场,她的孩子也不得善终,女儿被斩首,儿子刘据自杀!
萧缘书想到这些就心寒,她和卫子夫说来多有相似,不同之处不过就是当年上战场的是卫青,是霍去病,而她萧缘书则是亲征!
她悲哀,随即又想到,现在抱着他的这个男人,若是知道她此时的想法,若是知道她不甘受制于人,会不会后悔当年对她的尊尊教诲?
楼韧俯首吻她,轻轻的吻,不断地说:“缘书,我们以后不生气了,你搬回正殿吧!”
他吻了许久,她没有反应,不回应,也不抗拒。
他索性支起身子看着身 下的她,见她还是一动不动,微微泄气,可却管不住自己的手。
他的手,缓缓抚过她的腿,将她的纱裙下摆一点一点的撩起,见她没有反对,微微停留后,索性探到了裙摆里。
他复又俯首亲吻她,吻她的额头,吻她脸颊,吻她的嘴唇,吻得她渐渐热了起来。
发现了她的变化,他微微得意,不似刚才的伤感,低喃:“娘子,你搬出来四十多天,不让为夫抱,不让为夫碰,是不是因为为夫不让你见儿子,你就存心要憋死为夫?”
她的神智因为他开玩笑的抱怨而回神,眼里一片清明,他已经拉开了她的衣服亲吻她的身体,可她却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帐顶。
楼韧一通汗流浃背后,懒洋洋的抱着萧缘书,时不时的吻吻她。虽然刚才她不似往常那般热情如火,倒也让他满意异常,憋久了,其实只要能爬上她的床,他基本没有要求了!
卯时将尽,唤他起床的太监来回提醒了三次后,他终于恋恋不舍的从床上起身离开,穿好衣服后又回来咬了她的脖子一口,道:“等我下朝和你一起用早膳!”
萧缘书没有答话,翻身面向里面,心中冷笑,若是下朝后他还能吃得下东西,那便一起吃饭也无妨!
楼韧坐到宣政殿的龙椅上,虽然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可百官都觉得皇上今日心情当是大好,眼底藏了些许笑意。
只是,他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
随着太监一声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大理寺少卿肖苒出列,站到宣政殿之中,俯身道:“陛下,臣有本启奏!”
“准!”
“臣查,翰林院待诏季玉,自上任以来,上不敬天,下不为民!陛下仁德,求贤若渴,委以重用!季玉却不知感恩,恃宠无忌!百官之中多有怨言,今,臣书其罪状,望陛下明察秋毫,严惩其罪,以令百官引以为戒,以令天下长治久安!
领朝廷俸禄,却不思为社稷出力,上任以来毫无建树,翰林院之众臣共指,其当值之时却与丝竹为伍,以书画把玩为乐,乃玩忽渎职之人,大罪一也!
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天下万物皆有法度,自成规矩。上者为君,下效为臣,尊长卑幼,乃天下之根本!季玉却不思尊卑,不守规矩,直呼殿下名讳,直闯皇后寝宫,乃大不敬之举,此大罪二也!
任皇子殿下之老师,不知感恩,不知竭力,出言恐吓殿下,令殿下身受重伤,此乃不仁不忠,大罪三也!
又闻季玉自任职以来,游走于求职同窗之间,获取卖官之助银,担待诏之职,行中饱私囊之事,乃坏天下之风,此大罪四也!
……”
楼韧面无表情的看着殿下站的众臣,总算明白萧缘书连夜急召大臣入宫是为何事。她,竟然敢瞒着他弹劾大臣!他放在龙椅上的手不由紧握,恨不得将金灿灿的行龙头给掰下来。
肖苒洋洋洒洒的讲完十罪,而后恭敬的跪拜于地,朗声道:“臣请陛下严惩季玉!”
他这一说完,位于宣政殿左右两侧的大臣便陆陆续续出列,跪伏在地,齐声道:“臣等,请陛下严惩季玉!”
季玉慌了手脚,本以为皇后位于中宫已多年,纵使当年有军功,实权却也早已被圣上架空,她昨日方才敢放肆出言。始料未及,居然才隔一夜,便大祸临头!
她平时自视甚高,加之受楼韧赞赏,每每行事确有偏颇,她本以为只是小事,不想却被定以十罪!
她诚惶诚恐,跪伏在殿阶之前,哭声说道:“陛下,臣冤枉,请陛下为臣做主!”
楼韧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动,缘书此举是为何?是对付他,还是为了对付季玉?或许兼而有之?此时,昨日萧缘书说过的话,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回响!
“臣妾愿意告天下,以皇室血脉为重,为您广纳嫔妃!还请您网开一面,准许君儿与臣妾同居一宫!”
“你二人的心思以为别人不知?本来,成全你们也无妨。可是,你们逼人太甚!竟然连我的孩子也不放过,我若是一再忍让,岂不是连孩子都保不住?”
“若是误会,便请陛下下旨,任新科状元华永志为皇子老师,剥去季玉无诏进宫的特权!”
她一声一声的冰冷话语,他到了现在方才领悟,原来,他和她已生间隙,这间隙大得令她将他看作了敌人!所以,她才会召见群臣,所以她才会干预朝政!
怎么,怎么会这样的,他须得找她说清楚!
思及此,他嚯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这一站,百官怔愣,就连立于殿阶左右的太监、宫女也瞠目结舌。
他身旁的随侍太监只得小声说道:“陛下,此刻正是上朝之时!”
他呆愣的看了看随侍太监,半响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又重新坐了下去。面上无甚表情,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缘书近来开始勤练书法,开始钻研诗词,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他和季玉走得太近,令她心生误会!
更甚者,或许她以为他将孩子关在凤仪宫,是为了对付她们母子?
“陛下,陛下!”
他身旁的随侍太监连声唤了他几次,终于将他从胡思乱想中唤醒,见他看过来,忙小声道:“陛下,诸位大臣等着陛下决断!”
他微微咳了一声,方才开口沉声问道:“众爱卿可还有其他看法?”
季玉本就是新人,在朝廷之中并无根基,平时不过是仗着楼韧的赏识,才有了一些见风使舵的朋友。
此时,皇上未表态,大臣却群起而攻之,在朝中浸淫多年的官员们早就看出了门道,谁还会出言为她说话,谁不怕惹祸上身?更何况,那十大罪状之中,多数并不是冤枉!
季玉见无人替她求情,已然开始啼哭,道:“陛下,陛下,臣是冤枉的,臣是冤枉的!”
他俯首望季玉,她确实冤枉,可也确实不冤枉!肖苒陈述之事,十之八九属实!说来,其实是他错了,他惜才,却忘了驭臣之道不可纵!
他恍恍惚惚的想,不知季玉是否做了其他的事情惹恼缘书,按理,缘书虽然是个足智多谋的人,却绝不会咄咄逼人,更不会无端加害他人!
他忍不住叹气,想到萧缘书没日没夜的练书法,心里便是一紧。是何事让她心生误会?还是他平时说了什么令她不喜的话?
他无力的摆摆手,如何处置季玉须得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前去见萧缘书。思及此,他沉声道:“此事既然由大理寺卿启奏,便交由大理寺查办,季玉也一并由大理寺关押!今日朝议便到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