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元年腊月二十八,一场极尽奢华的婚礼在长安城内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与这场婚礼相比,吕春的婚礼显得那样的寒酸,所幸,不论是新郎吕春还是新酿蔡琰,都不是姬月那般追求物质的俗人,她们在乎的,是举案齐眉,相濡以沐。
这一天的两场婚礼进行的都很顺利,姬溪生怕有哪个不开眼的挑今天来给自己不痛快,所以,他在就放出了话,谁在今天给他难堪,他就掘谁的祖坟。这算这样,姬溪还是不放心,没办法,他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于是,他硬生生的从第七师调来了两个团,共计三千人,由张统亲自指挥坐镇,所为的,便是将一切不确定的隐患消灭在萌芽状态。
所幸,这一天没有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每个前来贺礼的人都是那么的和颜悦色,彬彬有礼,这让姬溪非常的欣慰。
天子亲自前来贺喜,然而还没有做多久,姬溪就让他去吕春的府上,小皇帝满脸的不愿意,倒是让姬溪废了好些的唇舌。
总的来说,婚礼进行的很顺利,唯一的遗憾可能便是来自于姬昀了,这小子,跟着司马微四处漂泊,天知道他们现在跑到哪里去了。除此之外,姬溪和姬月都停满意的。
夜了,白日的热闹散去,姬溪陷入了瓶颈,不去姬渊两口子的洞房花烛,且说在姬溪的书房中,正有两个狂热的守财奴正在狂热的瞧着礼单。
蓝田县的乡老故吏送来的贺礼简单而温馨,礼单被姬月郑重的保存起来,这些都是人情来往,以后是要还的。
朝中百官大多送来了一些金银礼物,其中倒是着实有些贵重的宝物,便如华歆,竟给姬府送来了一个三尺多高的红珊瑚,绝对的价值连城。姬溪知道,如华歆这般的人明显的是想要巴结自己,而对此,姬溪既不讨厌,也不推却,他采取了放任的姿态,只要他们不做出什么有害民生的事情,姬溪觉得也不是不能给他们一些保障以及优待。而如赵谦,种拂之流,他们送来的贺礼就纯粹是应付了,例如赵谦,他竟然给姬溪送来了一扇猪肉当贺礼,且这扇猪肉,还是他娘的刚腌的。对此,姬月大骂赵谦的小气,而后再骂姬溪的人缘不好。
这些都是小事,姬溪并不怎么在意,他在意的是各路封疆大吏送来的贺礼。
在各路诸侯中,除了袁术那个蠢货一点动静都没有之外,余者都有贺礼送来。其中最阔绰的竟是兖州牧曹操,他给姬溪送来十大车的金银珠宝当贺礼。姬溪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曹操是在向自己示好,他更愿意相信曹操是在麻痹自己,对这个未曾谋面的人,姬溪从未大意过,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如果说曹操的阔绰让姬溪诧异的话,那么这礼单中另外一个不显眼的名字便让姬溪着实有些震惊了,这个名字是,刘备,刘玄德,现为平原县令。
平原县,在冀州,属于袁绍的势力范围,作为一方大鳄,袁绍送礼来并不出奇,但一个小小的县令也来送礼,这就有些不伦不类了,而且,姬溪怎么也弄不清楚,他一个小县令的名字是怎么出现在这份遍布封疆大吏最次也是一郡太守的名单里面的。
姬溪找来了管家,向他详细的询问这件事情,那凝重的表情不仅令这管家噤若寒蝉,在一边的姬月也是大为诧异,不禁问:“怎么了?不就是一个县令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也有可能是写礼单的人弄错了呢?”
姬溪无言的摇摇头,他的凝重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在姬溪的心里,这个人很危险,在某种程度上比曹操还要危险。
然而,从管家的嘴中姬溪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无奈之下只能暂且放下,可这个名字却宛若一根刺似的盘桓在姬溪的心头,令姬溪彻夜难眠。
令姬溪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名字的主人会这么快,这么突兀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而他所带来的所有人,所有事,都令姬溪措手不及,慌乱的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是姬溪大婚后的第二日,这一天,是大年三十,作为雍和的第一个大年,自然要大半特办,要办出特色,要办出风采,也要办出雄姿。
这件事情,是由大司农华歆主导的,而华歆也完全的理解了姬溪的总方针,也不知他到底花了多少钱,反正这一天的长安城满城张灯结彩,大有太平盛世之相。
午宴上,文武百官聚集建章宫,小皇帝高高在上,余者严格的按照位次相继而坐,威严的宛若祭祀。而这午宴,也确实是一种象征。殿上的所有人都清楚,自己坐在这里,不为别的,只为让天下人看见,天子还在,朝廷还在,只是你们的初心不在了。
宴上,鼓乐歌舞,精彩纷呈,百官推杯换盏,也识趣的暂时摒弃了派别之分,一派和谐之相,便是姬溪给赵谦敬酒,赵谦都非常给面子的喝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直给人一个闷头做事,沉默寡言印象的司徒种拂颤巍巍的走到殿中,开口说:“今日乃天下之喜,陛下之喜,百姓之喜,诸公之喜,而除此之外,另有一喜,当浮一大白。”
如今的小皇帝,在姬溪长久的教导下,早已不复当初的懦弱无能,十二岁的他,已经完全具备了一个天子应该有的威严,他的威严,来自于他内心的强大,来自于他的文治武功早已今非昔比,他若不是皇帝,也当是一个少年英豪,而他作为一个皇帝,便是一个少年英主。
如今的刘协,虽然还是有些小孩子心性,但早已不必事事询问姬溪,他已经有了自己的主张,有了自己的喜恶,亦有了自己去辨别是非的能力,于是,百官在他的面前,便真正的是百官了,而他在百官的面前,便是天子。
刘协饶有兴趣的看着种拂,笑道:“有何喜事?老爱卿不妨说来,朕与诸卿共饮。”
种拂言:“当今天下,虽英雄辈出,然各自为利,为祸苍生,臣等所不齿也。然却有一人物,起于微末飘零当世,但其仅凭三尺长剑,一腔忠胆,便纵横当世。自中平黄巾贼乱起,其先助皇甫松,后解公孙瓒,北海救孔融,虎牢战董卓,功勋卓著,战绩累累。除此之外,此人的仁义之名更是四海皆知,所以臣斗胆妄言,此人乃当今天下第一英雄。而今,陛下天威显于四海,此人顺天来投,岂不是喜事?”
这话说的,不要说刘协和百官感兴趣了,便是姬溪,都被吊起了胃口,虽然他对种拂的夸夸其谈相当的不满意,可他还是想知道,种拂口中的天下第一英雄到底是谁?
只听刘协惊喜的问:“天下竟有此等英雄,此人是谁?”
种拂高声答:“此人乃汉景帝之子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姓刘,名备,字玄德,若依辈分而论,此人当为陛下的皇叔。”
种拂的话,引起了很大的轰动,然而这轰动与姬溪内心的震撼相比,却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前天,他才见到刘备的名字,而今天,而此时,他就要见到刘备的真人了。
这一切,太过突兀,姬溪还完全没有做好与刘备照面的心理准备,而刘备,却这么硬生生的闯进了长安,并且通过种拂闯进了长安,闯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一刻,姬溪有些手足无措,他的心中,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他娘的,刘备不能留,这是一个祸害,杀了他,见到他就杀,马上就杀了他……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姬溪又想到:怎么杀他?为什么要杀?他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做呢?老子怎么杀?
在孤注一掷与且观后效之间,姬溪不断的徘徊着,在这徘徊中,他见到了刘备。
他三十多岁,相貌堂堂,他的手臂很长,他的耳垂很大,他的穿着很土,他的眼睛很亮,他的身上,似乎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
这是他,带给姬溪的第一印象。
他谦卑而有礼的向刘协三叩九跪,他高呼万岁的声音中正而平和,他的行为举止没有一丝一毫的逾矩,他的一切,都没有什么破绽。
姬溪忽然间不想杀他了,因为姬溪又想到:你是刘备怎么了,你来了关中怎么了,现在整个关中的兵权都在老子的手上,老子不让你掌兵,你能干什么?你能对老子有什么威胁?
所以,在整个论资排辈,最后确定刘备确实是刘协皇叔的这个过程中,姬溪一言未发;而后,种拂建议封刘备屯骑校尉,领侍郎官衔时,姬溪也未作反对。
但是,刘备封官后的第一道奏请,就再次让姬溪的杀心不可自制的冒了出来。
刘备奏请的内容,事关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他由初平元年正月的那场洛阳之变说起,谈到了刘辩,说起了李儒,至和伍孚相遇,继而引出了何后、唐姬以及那个孩子,那孩子,今天三岁整,是个男孩,是刘辩的儿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姬溪的儿子。
在姬溪还没有想好怎么安置唐姬及其孩子时,在姬溪还无法确定该用何种心理和面目与他们母子相处时,在姬溪还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刘备便这么硬生生的将他们三人带进了长安,明晃晃,却突兀的出现在了姬溪的面前。
此时的姬溪,真想像当年的董卓那般,无所顾忌的在朝堂上杀人,他迫切的想要杀了刘备,虽然他知道刘备什么错都没有,或许真的只是单纯的偶遇,单纯的希望天子接纳何后和唐姬,单纯的希望皇室成员不至于在外沦落。
然而,不管刘备多么的单纯,在姬溪的心中,只因为他将唐姬三人带进了长安,他就该死,他之所以该死,是因为他做了姬溪一直想做却一直徘徊不定的事情,这让姬溪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在这之间三年的时间里,自己想了那么多,可却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而刘备呢,他似乎只是做了一件举手之劳的事情,轻轻松松的将唐姬三人带进了长安,这一上一下的反差,差点让姬溪发狂。
忐忑,屈辱,不安,后悔,期盼,怨毒,杀意……
数不清有多少种情绪在姬溪的心中盘旋不定,姬溪的脑袋仿佛要爆炸,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个什么心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是个什么心情。
这一刻的姬溪,进入了一种莫名的恍惚,在这恍惚中,他看到两个女人一个孩子走进了正殿,他见到那个年轻温婉的女人拉着孩子给刘协跪拜,他看到刘协走下来,跪下给那个成熟的美丽女人行礼,他看到百官们相继而拜,他自己也不知不觉的跪了下去。
从始至终,他一言不发,呆呆愣愣的宛若一个木偶,直至刘协走到他的身边,摇了摇他的手臂,那一句关切的问,将姬溪拉回了现实。
刘协问:“大哥,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姬溪瞬间惊醒,竟惊觉额头上已布满汗水,那样子,宛若一个傻子,不幸的是,他的这副样子,所有人都看见了,何后看见了,唐姬看见了,刘备看见了,吕春看见了,百官们,全部看见了。
姬溪哑然,继而苦笑,再继而,他在所有人意味难明的目光下,挺直了腰板,而后,微微一笑,对刘协说:“陛下,臣忽觉精神恍惚,难以自持,所以,请陛下恩准臣回去休息。”
闻言,刘协赶到很错愕,吕春更是焦急的跨出一步,道:“册封太后,亲王,乃国之大事,正是需要姬大人给出意见的时候,姬大人难道不能忍忍吗?”
姬溪这才知道,原来刚才已经有人提议册封何后为太后,封那孩子做亲王了,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此刻心乱如麻,方寸大乱,是故竟对吕春明显的反对恍而不觉,更没有看到吕春的焦急神情,他竟然说:“理所应当,理所应当的事情,陛下自己抉择便是,臣实在身体不适,这便退下了。”
闻言,吕春大急,正要开口再次劝阻,却发现姬溪连刘协的恩准都没等,就这么自顾自的往殿外走去,吕春犹豫了一番,终究没有再次开口。
吕春敏锐的察觉,自从刘备出现后,姬溪就开始了不对劲,而等到唐姬三人出现之后,姬溪更是明显的方寸大乱,这里面,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苦衷,既然如此,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