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靖安军数路并发,急追元军,离城二十余里终于追上元军后队,于世昌、苟富贵的骑军先冲杀了一阵,不再理会溃散的后队元军,继续向前追赶,不料在前方十里处被一彪汉骑侧后掩杀,反折了些人马。
这是一处官道岔口,往北即是益都,望西即是临淄,元军一路仓皇北撤,后军又被于世昌军所劫杀,余者多心内悚然胆怯,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各部人马速度不一,各级官佐在夜中指挥不力,后队元军队形渐渐混乱,好在也先将元军分为了前中后,每部留有间隙,当后军被截时,大部元军则多已脱困。
黑夜中,钱正急道:“该死,常年大雁今日被雁啄了眼!快退!别跟鞑子纠缠!”
苟富贵环顾左右,黑暗中埋伏的元军打着无数火把,照出无数影影绰绰的士卒身影,听到钱正喝令,赶紧先下吩咐,数百骑收拢队形,奔向一处空档,杀散围上来的元军,在远处观望后撤的元军纷纷去。
纪献诚、穆春、罗成几部随后跟进赶到,正欲包抄这部元骑,不料野地里蓦然大响,无数元军步军四下而出,反而惊退了纪献诚等。两者稍稍接触,互有损伤,夜色中纪献诚等终于认出,对手乃是孟庆义军和展平等部。
双方皆知对方是硬手,不是易于之辈,相互虎视眈眈,小心保持距离,待各自的骑军彼此纠缠,对杀了几轮后,才不甘心的分开,与各自步军配合。元军缓缓后撤,靖安军亦步亦趋,待于志龙赶到,观孟庆等部旗号不乱,队列严整,也是不得不心内赞叹。
“孟贼治军大有能者之风,前队不慌,后队不惧,虽是地方义军,风范竟不输于大家!”于志龙遥指义军后队道。
令于志龙意料不到的是也先用兵如此老道,在大军夜撤之时,竟然还在半路上留有伏兵!
黄二哼哼道:“将军何必长孟老贼士气,黄二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待俺先追那老匹夫去!”
元军尹万户奉命断后,紧张的注视着追击的靖安军的动向,对左右道:“令,棣州汉骑一部在后往复奔驰,多弄出些声势。令后队步军散开队形,多打火把疑惑贼军!”
身后小校几人领命而去,本来不过千人的部从,很快弄出两三千人的模样。
于志龙大惊,惊疑下终不敢在黑夜中轻易再突入,他见元军有备,而此地距离益都城已经不远,索性收兵回返。
此夜追击,靖安军只是赶上了也先的后队。或杀或俘不过近千人,溃散的后队残余元多趁着黑夜,寻隙四散。
于志龙等回转。自有部下点验战果。
天亮后,穆春与于世昌兴冲冲赶至县衙于志龙居所,于志龙已经盥洗完毕,正在准备吃些谢林事先吩咐备好的早点。
“大人,你看,我等这次出击抓住了谁!”穆春大嗓门道,进来就吼。
于志龙奇怪,这穆春一向稳重少言,今日怎的如此?
看看于世昌,他与穆春把臂进来,眼中微有怒色。
穆春回头喝道:“把贼子带进来!”
外面一阵衣甲佩刀叮当响,有两个人被六七个士卒五花大绑,蓬头垢面的提了进
来。
这两人被士卒几乎是拖着进了堂,不敢抬头,口中连呼:将军饶命,将军饶命!皆是刘启那厮贪财,卖友求荣,实不甘小的事啊!
于世昌沉声道:“仰起脸来!”
这二人却是不敢,早有士卒不耐烦,揪住二人的乱糟糟的发髻大力扯向后,二人脑袋吃痛,不得不仰起脸,现出两张鼻青脸肿的面容。
于志龙认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出这二人正是刘盛和白秋。
穆春禀道:“这两个厮鸟趁着夜黑,竟然赶着一车细软想偷偷自行溜去!要不是下面人眼尖,发现有人一个劲儿的抽牲口加快脚力,还真有可能被这厮们逃脱。”
于志龙奇道:“刘启这帮人多滑,怎的会被你等追上?”
穆春也不回话,在刘盛的后脑勺上大力砰得一拍,痛得刘盛身子就是一哆嗦,立马矮了半头!
“快回大人问话!敢有半句不实,小心你的狗头!”穆春嗔怒道。
刘盛赶紧答应,道:“小的不过是个跟班,刘启这厮要投鞑子,哪里有小的说话的份!他本就是个破落户出身,贪图鞑子富贵弃了兄弟义气,就是鞑子也不看重他。这夜里全军断后的事,那鞑子就令我等全部驻守,刘启不敢推辞,只得招呼众人听命。小的想先前跟随刘启这厮投了鞑子,这心中有愧,无颜面对靖安军各位英雄,干脆收拾点细软趁机扯呼吧!不料咱靖安军的兄弟厉害,还没有走几步就被穆将军手下拿住了!”
“小的只是平时奉承一下刘启那厮,可没有对咱靖安军动兵器啊!还望将军海涵!”刘盛在旁连连磕头讨饶。
“说什么浑话?夜里就你喊着抵挡的声音最她妈响!”穆春气得踹了他两脚,再看白秋,气也不打一处来,又给了他几个大耳刮子,“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鸟!当初夜袭城池,扣押于兰等人就是你领的头吧!”
穆春说完,吓得白秋瑟瑟发抖,哭诉道:“小的只是听命,刘启那厮点名要拿获于兰姐姐,小的不敢不从啊!”
“呸!卖友求荣的腌臜货,害了秦家兄弟不多,还打吾妹子的主意,看你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于世昌大怒,举起马鞭冲他劈头盖脸打去,白秋躲不过,又不敢闪,被打得嗷嗷惨叫,只求饶命。
于兰当夜遭遇详情,于志龙因一直繁忙,无暇细问,这时才知还有白秋的事。难怪于世昌如此怒气满腔,穆春擒住了这二人,不好自行处置,半路上被于世昌发现,索性将二人进献于志龙来定夺。
“刘启呢?”于志龙问道。
“这厮太溜滑!瞅见形势不对,立马抛却辎重和细软,带着心腹先逃了!”穆春气道,“这龟儿子竟然还令人装扮成他的模样,在后吸引追兵注意,否则他怎能逃掉?”
穆春遗憾道,刘启做了元军内应,才使得顺天军初期损失颇大,大家都恨不能擒之,三刀六洞,刨肝沥胆都是轻的。
说起来,顺天军诸将对刘启的恨要比对元军大的多了。
于世昌铁青着脸道:“人也擒了,话也问了,没有别的事,飞将军可否将这二人交于某处置?”
他昨夜未曾抓获也先,刘启等人,心中窝火,半路知道这二人被穆春擒获,一腔怒火就要着落在这二人身上。不过穆春却当场加
以拦阻,声称一切缴获和俘虏都必须交由飞将军裁定,部下不得擅专。
于志龙这才想起自己确有一条军令,一切缴获,无论俘虏,需交由战场最高长官裁断。目的就是担心今后诸将趁机肥私或纵容属下杀俘泄愤,劫掠土民。
于志龙好颜对于世昌道:“我军确有此规,穆将军言行如一实为军中楷模,世昌兄弟莫要放在心上。此二人先前助纣为虐,又害婶娘和兰姐,当受其惩!”
“不过此二人害我婶娘又辱兰姐,乃私仇也,叛军投敌,为虎作伥,是为公贼,我意在全城军民前明正典刑,若世昌兄不弃,可亲自监斩!”
于世昌这才点头,道:“就依将军所言,此等宵小无需稍待时日,待某这就告檄全城,将昨夜擒获的那些反水贼子一并在营外剐了!”
白秋和刘盛闻之大恐,抢地哭求,只道飞将军留情。
刘盛猛然想起一事道:“小的被猪油蒙了心,做了混事,有一事需告飞将军得知:那鞑子在刘启这厮营内有细作,小的只知道那人名燕栖楼,为了害刘天王,特地自益都汉军里挑选了数百锐卒混入营中,有一部就藏在城内魏员外家宅内,有其做了内应,所以当夜鞑子袭城才异常顺利!”
刘盛为求活命,一五一十如竹筒倒豆子把当夜元军的行事说了个明白,他本是口舌伶俐之人,此时生死关头脑筋转的飞快,白秋在旁几次想插话补充愣是找不到机会。
当夜元军如何动作,具体详情于志龙,纪献诚等并不完全知晓,如今众人才基本明白元军的部署,惊讶之余恍若又回到当夜血与火的厮杀中。
纪献诚中间赶过来,正好听到了刘盛所述,他心内五味杂陈,不好明言,只是侧目低眉看向于志龙。
于志龙虽不言,心思却一直在翻腾。
当初在城内留下后手,一是为了预防元军在细作的接应下在城内闹出不可控制的局面,二是为了一旦刘正风平安无事,布设之人就打着元军的旗号,趁机浑水摸鱼,总之,元军一部必须能够进城,方好借他行事,而且刘正风必须就义。
这个尺度极不好把握,于志龙和赵石最初商议时就费了好一番心计。
这算天算地算自己,还有脉络可循,但对手会如何设想,如何动作,于志龙等可没有任何资讯作为有力参考。唯独可以判断的就是元军的主要目标之一必定是刘正风无疑。
明士杰和郭峰容利用本地人脉,探得魏员外家宅内有一些面生之人出入,特别是在郭峰容的日夜监控下,竟然发现入的人多,而出的人少。
由此郭峰容更加小心关注。若是在以前还可以买通其宅内的下人或婢女,从而探查消息,但自从顺天军入城后,施行废籍,给田等措施,大户人家为了避免顺天军日后盘查,多将家仆等散去,只留下亲眷和最亲密或最贴心的下人,一时郭峰容反而不好拉拢。
他没有绝对把握,不敢轻易出面,免得打草惊蛇。不过明士杰却思得一计,人吃五谷杂粮总要出恭,他找来一本地士卒扮作粪工,常常在街上溜达,终于被管家唤住,引他入内清厕,搬运马桶。
虽然没有在宅内发现异常,但是此人日后却接二连三被唤去劳作。这就未免可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