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各表一端。
不提赵石、吴四德、石泽波如何假冒沂水元军奔袭沂水县城。
这边于志龙等整队直奔临朐。初冬深夜寒气逼人,将士们仍然身着秋衣,不免感觉瑟瑟寒冷。好在衣衫已经烘干,不似前两日难捱。这倒不是于志龙不想根据季节换装,而是前期元廷益都路对临朐的封锁极为严密,临朐本地可筹集的棉花,布帛等数量实在有限,能把全军的秋装制备一新就已经折腾的方学急的上肝火,方学首次经手数千大军的制衣,虽有谢林大力相助未免急躁,最终不过勉强制取成衣三千余,于志龙索性将其分送给了刘正风、夏侯恩、万金海等部,趁机笼络对方将士亲近。
至于清风寨诸人衣衫不一,大部分也是秋衣。
这次大胜,上下振奋,若非军中有纪,行军不得喧哗,于世昌等恨不能高歌一曲。
行了二十余里,还未出山,忽有斥候急报,前方过来数千余元军,黑夜里看不清旗号所属,凭着跳跃的火把光线,依稀辨认出是益都路的元军。
前锋于世昌惊骇,与斥候一起回转见于志龙,众军则暂时停止开进。
于志龙细细询问斥候,对方究竟有何反应。斥候回忆道:看其行军神色,虽然快促,并神态不迫切,且全是步军。
“可听得鞑子有何议论?”马如龙不甘心问道。
“离得远未曾听闻多少。”斥候皱眉回忆,“这支官军倒是军纪森严,一路几乎未听到什么言语。偶尔只是有人小声咒骂夜黑难行。”
马如龙心急道:“莫不成纪大头那里失了城?这是分兵来尾追我等的?”
于志龙慢慢摇头:“不像,若真的若此,岂会只有真么点官军?”
“正是!有刘天王坐镇,临朐城岂会轻易失陷?”于世昌瞪起眼,所谓关心则乱城里还有他的老母和小妹于兰,他虽心里忐忑,嘴上可是不愿承认这个最坏的结果。
于志龙暗道,你怎会知晓我与石哥等的暗计,可此事不敢与外人道。他同样牵挂临朐城的安危,于兰也是其心恋之人,现在南下之路已经大开,可不要半途出甚么幺蛾子。
还是钱正心细,再问:“益都鞑子有上千骑军,若真是失了城,鞑骑必然先行南追,既是步军,估计临朐尚未失手,不知官军可有后援?”
斥候回禀:“吾等远眺后路,这股元军其后三四里并无迹象,不过山道弯折,若是有大股官军在后,一旦离得远,也为可知,俺们留了一个兄弟在山上,要是有什么消息,估计再有几炷香的时间就可回传。”
吴胜则道:“山路狭仄,再有片刻两军就当相遇,不若让开大路,放敌南去,也好就此探探是否还有后敌?”他心里不愿与官军硬碰硬,若是于志龙坚持,清风寨只得看风声如何,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
于志龙环视众人,看看广袤的星空,再有一个多时辰就要天亮,此处山峦起伏,
山头虽不如前者三岔口处之高,但林木簇簇,耳中林涛阵阵。
“纪、谢等此时必然苦守孤城,盼望我等回援如大旱望甘霖。而赵石将军奔袭沂水,已是我军今后脱困之机,绝不可放任此官军轻易南去。”于志龙轻抽马鞭,凌空虚击,“敌虽众,不可放!就以此地形两侧设伏,全部分为两帮,潜伏于两山侧,待敌来时,举火为号,弓矢齐发。”
“世昌兄弟,苟千户领骑军守住后方山道,待放箭后,沿山路径直冲去,务必击溃残敌,凿穿敌队列,夺下敌归路!”
于世昌点头,击拳道:“必不辱使命!”苟富贵是靖安军骑军千户,自然领命。
庞彪大步出列道:“且慢,清风寨里有的是好汉,这次咱家愿与于世昌将军并力向前!”
前次袭营,多是靖安军出力,清风寨的作用类似打下手,这令好强的庞彪极不服气。他不看吴胜的脸色,直接出列请战。
于志龙微微一怔,展颜笑道:“某怎敢轻看诸位,只是靖安军早已操练多日,彼此熟悉,若清风寨黑夜里混入与敌交手,极易敌我难分。吴先生,不若庞寨主可领贵部骑卒与世昌兄弟一起出击,其余者立刻上山,到时多举火把,壮我声势?”
吴胜立时领会,清风寨毕竟是山人久矣,不耐硬仗和营伍配合,虽然是伏击,不过一旦涉入山路作战,确有可能会易敌我难分。若是在山上广设火把,吆喝作势,倒是有震慑敌军之利。
吴胜也不多言,拱拱手道:“某这就分兵,攀上两山,广设火把,只待将军下令举火为号,一齐点燃,同声吆喝,收草木皆兵之形。若是敌军冥顽不降,某再领兵杀下。”
他想的明白,这次清风寨得了大利,怎么也要出把力,庞彪愿亲自领人相助,也是投桃报李之义。
“先生妙计,正合如此!”于志龙赞道。
此时南下的汉军万户唐哲义正在马上不耐烦。
若非也先有令,需一路兼程,尽快赶至王德处汇合,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率军夜行的。
唐哲义虽然未曾参加最初的临朐大战,不过这次也是打了几日的攻城。以前剿匪,多是官军至,贼匪望风披靡,或一触即溃,这临朐贼却令官军不断损兵折将,难有战果,甚至连小王爷也负伤回了益都城。眼见着临朐城快被拿下,也先却是令自己率兵南下,加强王德的力量。这最后的得城之功自己可是半点也无了!
顺天军岂是好打的?想想那孟庆、李振雄等被撞得头破血流,唐哲义就不免心里打鼓。唐哲义自投军后,一向小心翼翼,才熬到今日地位。官职愈高,他胆子愈小。
小于贼一向狡诈如狐,又敢于厮杀,其部操练有度,战力不下久练之精军,他消失在南方群山,必然对沂水、莒县,甚至泰安有窥伺,此去遇不到最好,若真的把小于贼逼急了,万一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大家鱼死网破,真不知谁是鱼,谁是网?
他心里不爽,随军的达鲁花赤达达托尔亦是心闷。
达达托尔念叨的主要是临朐即将被官军拿下,城里的财帛女子任官军予取予夺,这次若是赶上这个机会,发财必是大大的。偏偏也先等极为忧虑小于贼部潜伏遁形,竟然在即将破城的大好时刻着令唐哲义部快速南行,与王德汇合。
当初脱脱丞相破徐州,缴获财帛女子、驱口无数,又得了当地许多田亩颁赏,参战的大小蒙古勋贵先不计战功如何,就是缴获到手的各项资财都令京师百官眼红。临朐城虽小,也是一块肉啊!
虽然不耐,达达托尔与唐哲义还是不敢路上耽搁。也先严令两日内需与王德部回合。蒙古人军令如山,二人在益都路的根底都是半吊子,如今也先正为攻城损兵折将而恼怒,此时若行军延缓,触他的霉头,可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一路战战兢兢,眼见走了大半,若是顺利,再过四五个时辰就可与王德汇合,二人渐渐放下心来,只是马上颠簸实在难熬。唐哲义还好说,达达托尔虽身为蒙古正宗,但祖宗定鼎中原后,他作为后裔享受锦衣美食多年,早已没有了族中先祖征伐四方的彪悍和坚忍。
主将和亲随等可骑马,大部汉军军士只能挪动两条腿赶路。此时疲劳、饥寒令他们疲惫抱怨不已。唐哲义久为元廷汉军部将,治下较为严厉,才智虽不如那临朐投贼的明雄,在益都本地汉军中也在四杰之列。
自古行军严禁喧哗,唐哲义部一路行来,几乎未闻军士话语,偶尔有缀在后部的军汉乘着上司不察,悄悄私下议论或抱怨,靖安军的斥候当时借着夜色暗淡,大着胆子潜行至道路旁的碎石堆处才勉强听得一些私语。
唐哲义看看夜色和两侧山峦,沟涧,对达达托尔道:“大人,吾军今日已强行军四十余里,再有三十里即可到达三岔口,如今人困马乏看,不若今夜暂歇,待明日四更再行?”
汉军中配有蒙色人,任达鲁花赤,掌监察之责。汉将的行军作战和表现皆受其监察,汉将若想升职,这些随军的达鲁花赤的评定起着极大地作用,故唐哲义等汉将多对其毕恭毕敬。
达达托尔确是觉得乏累,刚才有前方斥候回报,前方十几里皆无异象,有信使已经前往三岔口联络,即便是快马往返,估计也得在一个时辰以后方可有回信。
“就依将军所言,只是此处道路崎岖,不好宿营,不知前方可有适宜之所?”
跟随再后的一员副将则上前道:“大人,小的知道前方二里处有路临涧水滩,地方倒是宽广,正好扎营。”
唐哲义大喜:“传令各军,前方宿营!汝即领一部先行侦探,若有异常,速速回报!”
那副将立即催动战马,领着一彪骑卒腾尘前去。大队元军军汉知道前面就是宿营地,均放松了心情,这一路疾行,又多是崎岖山路,上下行军艰辛,实是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