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智因为与纪献诚相识最早,相知最深,故有此安慰之言。说完之后,他亦是无言。
两人默默走下城,在一处大街上静静审视街面上摆放的顺天军尸体,数丈宽的街道两侧长长的排了两行,所有尸体全部用白布盖着,不时的还有尸体用担架给抬过来,放眼望去,仅这里的阵亡将士就有三百以上。
若非元军使用了驱赶百姓的方法,今日之战绝不会如此之险,伤亡也不会如此之大。
谢林和方学过来,对纪献诚和常智施礼,道声辛苦。谢林心内无底,众人面前不好明言,只问今日战况如何,可有胜算?
于志龙临出发南下之前,与纪献诚等探讨战局变化和应对之策。谢林是文职并未具体参与,他见今日将士伤亡如此之大,半日功夫就有七八百人给抬下来,算算城内可战之兵也不超过五千,城头血战之惨烈可见一斑,未来几日能否熬过去确是令他揪心。
时至今日,谢林已经完全将自己绑在了顺天军一方,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孙兴为了营救自己而亡在谢林怀里,使得谢林只想为其报仇。说起来,孙兴此人很受谢林看重,孙兴年少有为,不仅是个勇将,而且没有其他将领或多或少的贪财好色好赌等缺点,几乎是一张白纸。若是有心栽培,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可惜了,谢林深深惋惜。
孙兴本是孤儿,人殁后,谢林竟无可报答。他心内反复思量,最终只有一言“既受君恩,此生唯有付飞将军之事业,以报孙兴将军之志了!”
“无妨,谢兄自可放心,城墙虽有破损,但是临时修补后仍可堪用,且城内将士众多,军心可用,趁着战歇,某会令各部重整军武。”纪献诚想了想,一字一句道,“城内粮草充足,近期不愁鞑子围困,只是辛苦谢兄在后面的粮水供应和死伤将士的安置了!”
“都是一家人,些许辛劳何足挂齿?”谢林抬手施礼道,昨夜他被执,一路受胁迫拖曳,衣衫污脏且破了几处,现在已经换了一身元廷官服,又重新洗刷了脸面,虽然面上许多灰尘,劳累半日又嘴干舌燥,但是神态已经恢复了以前的清竣之状。
纪献诚低头想了想,拉着谢林走到一边,低声对谢林嘱咐道:“为防万一,还请谢兄准备在城内及县衙处多设置街垒,即便鞑子冲进来,我等也可据此防守。”
谢林一呆,正不知说什么好,纪献诚哈哈一笑再道:“此事只是预防,此次元军可动用军力有限,某坚守数日无需忧虑,鞑子再来,必给他好看!“
话音未落,几十个年轻女子持刃依序过来,仔细看去正是于兰等人。
纪献诚讶然道:“沙场征战乃男儿义不容辞之事,于姑娘你等在后方救治伤卒,搬运器物,鼓舞军心,作用可不啻于上城杀敌,何须犯险上城头?况且辛婶之失是我等之罪,若你再有闪失,飞将军回来时我有何颜面以对?速速下去!”
于兰当夜将辛氏尸首收拾好,组织众姐妹一直忙于救治伤卒,或搬运防御器物上城。今日听将士谈论战事,知晓元军的驱民为先导,攻势如潮,顺天军因畏手畏脚而损失颇众,城墙处出现了数次险情,这才集合几十个敢战的姐妹在城头帮助御敌,几场厮杀后,也杀了十几个元兵,救下近百百姓。姐妹也折了一个。
纪献
诚专心指挥,故未曾注意于兰等在城头血战。
于志龙与于兰的关系在靖安军上层里已经不是秘密,现在辛氏被元军杀害,已经令纪献诚非常头疼,不知如何向于志龙和于世昌解释,倘若于兰再有什么闪失,那纪献诚连死的心都有了。
自己现在主持镇守城池,足见于志龙对自己的信任,如何应对元军的连续攻势,完成守御任务,纪献诚是有信心的,但是于兰若是有了意外,即便胜了,对纪献诚而言也是一种失败。
其中姐妹里有刘娥,黄二的伤本来已经基本痊愈,但是这几日连续舍命厮杀,现在全身上下又是伤痕累累了,好在不像上次伤得无法动弹,包扎后还能活动。刘娥见了心痛的直掉眼泪,劝其下来养伤,黄二却冲她瞪眼,如今战况激烈,诸家兄弟都在前面搏杀,若是自己退下锋线,岂非惹人耻笑?
倒是刘娥擦破了皮,流了些血,唬得黄二将刘娥硬是拉下去,坚决不许她再上城头。
“头发长,见识短!男人的事容不得娘们插嘴!老实在后面带着。”黄二将刘娥撵下城头,不许她再上来,想了想冲着刘娥背影喊道:“以后离城墙远点!小心鞑子的石弹!”
纪献诚不许她们继续留在城头,但于兰、刘娥自由想法。她们本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在家里什么农活都干过,转战中也曾拿起刀剑与元军厮杀过,她们深知,但是一旦城破,自己这些贼军的女子绝没有好下场,能够被充做官奴就是侥天之幸了!
于兰、刘娥等都是烈性女子,既不愿城破受辱而死,自然想着为守城尽最大的力。但是她们想继续上城头作战,不说黄二等立时就把她们撵下来,就是纪献诚也万万不许。
见于兰等坚持,纪献诚灵机一动道:“现在城内将士充足,还不到你们帮忙的时候,不过城内可是还有数百鞑子俘虏,若是看守不严,彼等冲出来,非坏了我军大事不可!你等若有心,不如助我军将其仔细看守?”
“嗯,纪大哥未免太过小心,我们要的是上阵杀敌,你却把我们往后面安排!不过若真是看管缺人,我们过去帮忙就是。先说好,若是明日城头缺人,我们可一定要上去!”刘娥与纪献诚早就相识,说话也不客气。
“纪大哥不愿我们有伤亡,不过我父母皆亡于鞑子之手,血海深仇若不报实在是枉为子女,而且众家姐妹的亲人也多有丧命于鞑子的,若战事紧急,我等必将亲上前线!”于兰话语坚定,两眼炯炯有神,“今日就依纪大哥所言,我等自去。还望诸位多杀鞑子,为冤死的百姓报仇!”
纪献诚这才舒了一口气,看着于兰等离去,转眼见郭峰荣立在一旁,招手其过来,问道:“城内俘虏可有异动?”
自那夜俘虏入城的元军后,为了避免出现意外,元军将领和士卒分开关押。将领都拘在县牢,士卒则索在军营内,再分为数部。
郭峰荣和明士杰这几日主要协助谢林和方学在后方协助守城,没有参与城头之战。
“正要禀告大人,这两日俘虏倒是没有什么异动,只是今日城头大战激烈,杀声清晰可闻,观各部俘虏士卒的神色似有不稳。”
“把牢里的鞑子都上撩上拷,营内的俘虏伙食今后每日只给一次稀粥;再抽出一队士卒对其严加看管。”纪
献诚慢慢道,“看今日元军的攻势,估计明日守城也不会轻松。你亲自坐镇县牢,那里的鞑子将佐俘虏也有六七十人了,营内由明士杰坐镇,若是情况有变,予你等临机处置之权,必要时,直接——”纪献诚做了个挥斩的手势。
郭峰荣领会,身体不禁微微哆嗦了几下。这可是尽千俘虏,真到了那时,城内必定血流成河。看见纪献诚眼里的精光,郭峰荣很识相的低下头道:“尊令!”
此时万金海等在城头上向下望,只见尸横遍野,墙根处尸体堆积成丘。城墙根处被抛挖的坑坑洼洼,被抛出的墙砖到处都是。
“若是纪大个当时不下令,再拖延几个时辰,只怕这段城墙就塌了!”夏侯恩收回目光感叹道。他现在头部负伤,厚厚的包裹后已经戴不上头盔,只在身上披了一层柳叶甲。
“纪大个心真狠啊!不过要不是他,今日鞑子很有可能就攻进城了。说起来大家还是欠他的情。”万金海道,他瞅了瞅夏侯恩的脑袋。“你的伤怎样?”
“不碍事,幸好有个头盔,要不然咱家就得黄泉路上先等诸位了!”夏侯恩心有余悸道,“不过看鞑子这样拼命的架势,这城还能收几天?不知于志龙他们现在究竟怎样了?”此时此刻万金海和夏侯恩对于志龙的南下所部是望眼欲穿。
“明将军,你估计这城防还能守多久?”侯英见周围士卒们忙着收拾战场,修补城墙,小声问身边的明雄。
明雄先不言语,脱下一番身上残破的盔甲,交给亲兵修补,今日他一直在城头作战,肩部和胸口的甲叶、绳线等不少破损和脱落,若无这身盔甲,明雄今日少不了受重伤,能否继续指挥或作战也未可知。
“元军已经技穷,即使攻势再猛也不会有什么新花样了,城内各部足以应对其攻势,放心好了!”明雄面不改色道。他以前一直在益都路汉军中郁郁不得志,长期停在一个汉军百户的军职上不得提拨,归附了于志龙后,才有一身本事尽情施展的畅快之意。目前于志龙不在,整个临朐县城的守卫措施多是在纪献诚和自己的主导下进行,纪献诚虽然是主将,但是对自己的建议非常看重,每有建言都被采纳。
当初于志龙力排众议,坚持给明雄校尉之职,后任千户,与纪献诚、吴四德、钱正、穆春等同列,不少靖安军的老弟兄还不服气,但经过一番练兵后,特别是这几日的守城作战,诸将这才彻底对明雄服膺。明雄不仅能练兵,领军作战也是好手,其他诸将多是拼一股勇劲和血性与敌厮杀,虽然敢战,但是或多或少缺少谋略,几次战损不小,而明雄部进退有度,攻守有法,伤亡明显少于其他各部。
以前大家不过是元廷眼里的流寇,打仗的形式几乎是一窝蜂的冲上去乱砍乱杀而已,哪里还讲究战阵变化和彼此协作。但现在家底大了,已经不能采用老办法了。
士卒们虽然喜欢敢打敢冲的将军,但是更愿意跟着能打胜仗,自己伤亡小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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