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入夜后,城外厮杀前,刘启的大营内也是一股紧张的气氛。
这入夜后刘启传令各部必须各归自帐,无军令不得擅自出帐,所部兵器也多被收缴,集中保管,同时刘启令帐下几个亲信领部下在营内守住要道,往复巡视。
“古大哥,这事瞧着有些古怪啊,怎么吩咐大伙儿都呆在帐内,严禁出帐,连兵器都收了呢?”一个军帐内,有十几个士卒坐在帐内无聊,彼此闲谈,一个士卒撩开帐篷一角向外张望了好一会儿,扭头对帐内一个红脸汉子道。
这红脸汉子是一个副百户,乃是上次在临朐从军后因为作战勇敢,有战功受封为副百户。这个帐篷内的人都是其部曲,士卒几乎都是战前来投的汉子。
古副百户也觉得蹊跷,入夜前,刘启就召集他的心腹在其大帐内商议,随后就下令各部士卒将兵器全部上交,集中看管,只有其嫡系的数部人马留下了兵器。现在不少人拿着刀枪在营内各处巡视。
“听说益都军这几日可能就要来了,难不成是为了防止官军偷袭?”一个士卒愣头愣脑的说。
“你笨啊!要是防官军偷袭,干嘛收了我们的兵器?这分明是防着我们吗!”一个年长的使劲在那个脑袋上拍了一下。痛得那个士卒呲牙咧嘴,缩着脖子一个劲揉头。
“大家都是一个营的,这么搞是为什么?难道咱们自个还会打起来?”又一个士卒道。
“许是怕我等啸营吧!”另一人自作聪明道。
“我试一试!”一个机灵点的士卒道。他见着一队士卒在帐在巡视过来,干脆撩起帐篷的门帘,冲着外面喊道:“嘿,兄弟,咱家尿急,能出去解溲吗?”
没想到那几个巡视过来的士卒顿时如临大敌般,气势汹汹过来道:“回去!将军有令,未得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帐!擅自出帐者,军法从事!”
“兄弟!行行好,咱尿完就回来!”
“憋着!要么就在里面解决!”
“那,要是拉屎呢?”
“憋着!”一个牌子头上前在这士卒的脑袋上用刀鞘大力拍了两下,硬是把他的脑袋拍进了帐篷内。
这士卒揉着脑袋回视帐内众人,一脸茫然。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更觉怪异。古清皱眉,低头不语。他不是刘启的嫡系,没有参加今日的会议,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古清坐回自己的草铺,不禁想到昨日靖安军里有同乡秘密捎话过来,说是这几日顺天军里有些异常,特别是刘启手下一些人私下打探各处军营的消息,明显有些不对劲。只是不知是否是刘启的主意。这些话古清只是当做同乡的多心之言,刘启将军跟随顺天军多日,以前多么艰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难道今日反倒有甚么想法?
不过秦占山亲来大营与刘启相会,很多人都看见了,伙房还向大帐内递送了许多酒肉,这两人一向交情最好,经常往来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倘有异常怎么会此时还有闲情饮酒?
夜色落下,营内篝火一一点燃,有人已经无聊的躺下睡去。
突然一声响,只听得喊声阵阵,听方向似乎是城北门处,古清本已
有些睡意,登时完全惊醒,迅速起来撩起帐篷门帘向那里看去,发现远处城上影影瞳瞳,还有些火头!
声音越来越大,分明是厮杀声!
“古大哥,这是怎么了?怎得那里有杀声?难道是鞑子过来了?他们是哪里来的?这边到处可都是我们的人!为什么没有示警?”那个机灵的士卒也靠过来,看见城上的动静,喊出来大家心里的话。
古清还没有出声,就有数骑开始在营内驰来驰去,大声宣令。
“刘将军有令:顺天军倒行逆施,抗拒朝廷,罪不容恕!今朝廷大军已至,顺天贼军旦夕覆灭,刘将军怜悯众军,今已率所部人马弃暗投明,接受朝廷招安!此令众军皆留驻帐内,静待军令即可,明日诸部将佐均官升一级,士卒每人赐银一两,大元朝廷还令有重赏!若违军令,军法从事!”
数骑在大营内往来数次,将刘启军令宣贯到营内各处。包括古清等人,所有现在惊疑不定的将士全部听得清清楚楚。
“啊——,将军受招安了!怎会如此?”很多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特别是那些近期投附的士卒,这才没过多久,角色转换就成了官军!
营内宣告刚刚结束,就见着数百元军步卒鱼贯而入,在营内再分为数股,分别守住了营内各处要道,与原先刘启的嫡系站在了一起。若是刚才还有人不相信的,如今见到元军步卒全部刀出鞘,长矛在手,已是不得不信了!
营火闪亮下,元卒盔甲鲜明,刀亮矛厉,不时映射出金属的寒光。
众人心中还没有将心思理顺,就听得旁边秦占山部大营处马蹄如雷鸣,震得大地瑟瑟发抖,在惊天动地的战马奔驰中,无数元骑突袭了旁边的秦营,只听得秦部大营内是人仰马翻,到处是战马奔腾的声音。
秦营完了!
古清等人在帐内彻底无语,十几个人静静的坐在帐内,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在元骑的冲营厮杀中,甚至还能听到万部和夏侯部的大营也传来了纷纷的呐喊声。看来那两位将军的形势也不会好了。转眼之间,刘启降了,秦部彻底垮了,似乎万部和夏侯部也即将步入后尘。而临朐县城的城门已经失守,也不知有多少元军涌入城内。
顺天军今夜难道就这么完了?
古清死死咬住下嘴唇,大手紧握,脑门上根根青筋立现,他现在才后悔没有听那靖安军同乡的话。刘启今日所为绝不是一时兴起,肯定早有预谋!帐内的其他士卒更是忐忑不安,将军投了朝廷,他们这些小兵又有什么办法?机灵些的在淡淡的夜色中将眼光转向了古清。
古清投奔顺天军是因为家中贫瘠无粮,不得不借羊羔息度日,结果没有三年就因利滚利而卖儿卖女,自己最后也卖了身,老父老母因饥饿先后死于家中。
老母临死时最是放心不下孙子孙女,拉着古清的手,一字一顿喘息着叮嘱。
“儿啊,有了银子一定要把咱家的娃儿给赎回来!”老人睁着混黄的眼睛,目光涣散,枯瘦的胳膊已经是皮包骨了,勉强拉着古清粗糙的手一直不肯放下。
“这是一个吃人的世道啊!”老人最后只是
喃喃的反复嘀咕这一句话!
古清留着热泪只是点头答应,不敢告诉母亲此时此刻自己将自己也典卖了,只是为了换几个钱好打口棺材安葬老母!
没有多久古清的子女皆被人贩子领走至他乡,根本无从知晓其去向,古清后来因受不了主家的刻薄,饥寒交迫下在知晓了临朐有人举旗造反后,毅然联络一些同命运的伙伴连夜穿村过镇,前来投奔。最后被分到了刘启部,因为是带人投靠,直接被任为牌子头,又因为上次作战有功,从牌子头升任副百户。
古清在极度压抑中突然想起了靖安军,这几个营寨已经或战或毁或降,那靖安军和中军的营寨可是驻扎在县城南侧附近,不知这两部现在如何?
说起靖安军的战绩,他们这些人私下里很是佩服,单单是上次大战,靖安军一支独秀,成为扭转乾坤的力量,否则胜败难料。即使是日常其部操练,靖安军将士也是有板有眼。
古清多次路过时见其进退有度,行伍整齐,动作比划是一丝不苟,觉得这飞将军甚是有能耐,难得的是此人如此年轻,为人并不自傲,有次半路遇见还主动下马问询了自己几句,聊了些家常。故此古清对飞将军和靖安军极有好感,至于刘启部、秦占山部等许多新附的下级将士都有此念。
希望飞将军无恙就好了!古清心里默默道。他还不知于志龙早已领兵南下。
众人在默默观察帐外动静时,忽听一阵嘈杂,外面的元军大为紧张,有些人还离开了警戒位置。各个帐内的士卒们因为没有了兵器,都是掀起门帘凑着一堆脑袋向外张望。
不久一堆人衣衫不整的被元军押送进来,在营内找了个空地,纷纷蹲下或坐下,十几个元卒和刘启的几个嫡系之人在旁边执刀看管。
因为离得近,借着篝火,有人认出来这些人都是秦部的官兵,估计是被元军俘虏而暂时在此看管。
“古大哥,那些是秦将军的人马!”一个士卒眼力好,瞅见里面有几个认识的人,小声道。
“这还不得有上百人,他们败得也太惨了吧!”
“秦将军已经陷在了这里,那里没有人坐镇,鞑子骑军又是夜袭,怎么可能有好?”
“快看,那不是秦部的白秋吗,他怎么和鞑子站在了一起?”
“这个孙子,原来也降了鞑子,难怪秦部夸得这么快!呸!”帐内众人气愤得吐了口唾沫,无论到了哪里,叛徒都是最可恨的。
这些秦部的俘虏也甚是可怜,好不容易从营内的元骑铁蹄下逃出来,一路狂奔到刘启大营,不曾想又进了狼窝。还没有等到他们弄明白什么状况,就被刘启的守营嫡系引到营内,然后恶狠狠的被一个个摁在地上,缴了械。
“都是自家弟兄,何必如此?鞑子袭营了,你们怎得还不出去营救?”有的士卒还未醒过味,一边挣扎,一边反问。结果迎面就是几个嘴巴,被扇得找不着北。这时再定神看去,原来身边站的除了刘启的嫡系士卒外,竟然还有不少元兵!
在明晃晃的刀枪下,这些被俘的秦部士卒终于渐渐明白:感情刘启部早已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