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兴心细,上前令其解去上衫,观其双臂,果然自肘至肩红肿了一圈。上臂处肌肉还有部分淤紫。
于志龙早有军令,令受伤将士需得由军中医官医治,不得拖延。见他有伤若此,还以为是周济等将佐不允许士卒歇息。
想到此,于志龙转眼看向周济,周济拱手道:“非是小的不允,而是手下弟兄们皆不愿入营养伤,宁肯继续上场操练,亦不歇息。其实此事亦非本队所独有,如今各部多有发生。大家觉得有了出头的日子,都在咬牙坚持。”
于志龙知道周济所言不虚。赵石、方学曾专门向他禀告,这些日子将士操练辛苦,不少人扭伤、挫伤多不下演习场。军中医官也曾禀告伤卒不愿静养恢复,如此坚持,好的更慢。医官们只得每日多备草药,煎熬出汁水在夜落各营休息时给他们外敷内用。
将士们参训如此热情,主要还是当初分田、建屋,废藉等诸般举措大大鼓舞了军心。士气高昂,于志龙、赵石等大慰。不过过犹不及,于志龙还是叮嘱赵石、明雄、方学等小心操练强度,不得一力强求。
于志龙夸赞了周济几人,才令他们自去洗刷,再令孙兴自马后褡裢里掏出一个小瓶,里面盛的是于兰昨日煎熬出的药膏,作用主要是活血化瘀。虽然于志龙已经事后多日,但于兰仍然坚持两日一送药。
于志龙随手将药瓶转给周济,令队中受伤士卒今日回营后自用。周济等不知此瓶来历,再三拜谢,方感动而去。孙兴本欲劝阻,但见于志龙对部属关切殷殷,终努努嘴,作罢。
看着周济远去,于志龙方觉口鼻清爽了许多。马桶等虽然盖着盖子,但是装厕筹的大桶可是敞着口,里面密密麻麻堆着数百枝厕筹。
便溺之物味道自然不小,特别是至少满了半桶的这些盛物。于志龙刚才就尽量屏息,他身为主将,自然注重风度仪容,心中虽不喜,面上却不会表露丝毫,反倒是身后的孙兴和几个亲卫脸上多少有些皱眉。
说起如厕,在元代之前,人们多是没有手纸可用,达官贵人如厕多是用丝帛之类擦拭,后期有用软纸的,贩夫走卒一般是用竹片或木片,至于村野之人随手捡用石块、树叶、草茎等,不一而足。于志龙等一直行军打仗,更是没有讲究。现在有了落脚之地,营内才开始准备了许多厕筹可用,并且专设茅厕之所,严令将士不得随意解溲,军营内的卫生这才终于好转。
只是每日清理茅厕之事不好交给外人,毕竟军营乃重地。所以于志龙顺便就此立了这一条军规。以后成立的军校内凡考核末等的皆如此类,执行久了,反倒是成了军校内一项传统。
“今日军中医官对粪便可有查验?”于志龙随口问。
方学回道:“按将军吩咐,医官每日晨均对各部便桶查验,若是发现多人腹泻、或其他粪便异常的均会至属下这里禀告,今日所报皆如往日,并无异常。”
将士的身体康健是主帅应考虑的一项内容,于志龙当然不会亲自查验,这项职责就分派给了军中的医官,原先招募的郎中,军中留用了部分,给以军职,为医官,专司将士的医治和防疫等。
高尚等指挥辎重人等,准备了烧好的清水,以桶盛之,一排排的摆在场外。见于志龙一行过来,高尚只身过来参拜,于志龙令他在后跟随,不时问询。
于志龙边走边问,不时点点头,靖安军的建设逐步走向正规化,若假以时日,必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靖安军军中考评,先是在同一个百人队中的十个小队间进行,再以百人队为单位,各队每日一次考核。连续两次夺冠者,分别有白银二十两、二百两的花红。若是连续三次取胜,赏金加倍!
至于马如龙、侯英、纪献诚、黄二、钱正等人现在或为千户,或为校尉,手下皆有数个百人队,对他们这些将官的考评则是以其统属的百人队的综合成绩进行排名,居前有奖,末次必罚。
每人平均二两的赏赐花红对于贫苦人家来说可是笔大财富,此时即便是元廷正一品的每月俸禄也不过是一百多两。
中下级军官们取胜的欲望更高,于志龙宣布三次夺冠的,其部可优先挑选配属的兵器。
现在投军的人多,兵器数量完全不够,要不然也不会在大战时让马如龙部大量使用竹枪和木枪。刀快矛利才能更好的杀人得胜,这个道理诸将都明白,甚至获得利器的欲望都超过了得花红的心思。
说起兵器,马如龙战后对此是愤愤不已,若是当时有了更多的铁质枪头,后方的弓箭手有更多的良弓箭矢,己部的战果必然更辉煌。好在于志龙,赵石都表示这次马如龙部居功甚伟,今后将保留长枪兵,并承诺搜集铁器,打制金属枪头,优先考虑给他装备。
战后要说对吴四德的战功最不服气的就是马如龙了,论骑术,论治军,论资历,自己都不输于他,可这次偏偏是于志龙任命了吴四德作为骑军校尉。
骑军是本次大胜的关键,功劳最大,吴四德真是走了狗屎运!
若是老马领军,吴四德必定拍马也追不上!
这几日吴四德带着骑队在野外操练,骑队的人是自上而下,个个牛气哄哄,眼睛快瞟到了天上。尤其是吴四德见了其他在操练的步卒时,更是挺胸叉腿,高举双手连挥道:“靖安军里谁最强?”
“骑队的儿郎最豪壮!”
“顺天军里谁豪杰?”
“当属我部为第一!”
吴四德连声问,其手下则大声喊,别的部属是杀声震天,他们则是吼得惊天动地。听得马如龙、钱正、常智等牙根痒痒,恨不能上去直接放倒吴四德,群殴他一顿解气。
倘若是正好遇到骑军进行马队的砍杀训练,吴四德更是得意洋洋地令马队在附近来回飞驰,扬起大片烟尘,秋风吹来,令下风处的士卒们灰头土脸。
“呸,有甚么了不起?不就是多了四条腿吗?”马如龙恶狠狠地吐了一口,令部属向远处移开了一段距离,躲避刮来的滚滚烟尘。
嘴上不服气,马如龙心里还是承认这几日马队的操练确有进步,他们本就是斥候队出身,对骑战都有自己的心得,加上明雄的悉心指点,骑军新召的士卒很快就适应了骑马作战,欠缺的主要是个人战技,彼此间的配合和战斗经验了。
马如龙和吴四德两人在斥候队里时就彼此不对付,这倒不是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只是吴四德好在言语上找人打趣,有时出言无状,恼了马如龙,偏偏两人都好胜,彼此不服气,时间久了,变得不对付。
吴四德虽嘴上不饶人,但是在骑军训练上可不敢懈怠,这战前战后都是憋了劲的练习。于志龙当初说的明白,如果骑队练不好,直接换为马如龙来干这骑军校尉。
这事要是发生了,不是当众打吴四德的脸吗!
两人因斗气而勤于练兵,于志龙和赵石自然顺水推舟,乐得高兴。
马如龙远远看见于志龙一
行过来,吩咐手下继续操练,自己一溜烟得跑过来,敬礼道:“大人,各位将军怎么说?”诸将都知道今日一早刘正风就召集诸将面见益都招安使之事。
“顺天王和诸将都明言不愿受元廷招安,今日已经与益都来使会面,令其自去。”
“刘启、秦占山最终也是不愿受招安?当初这两人可是有些意动!听说他们手下有几个头目倒是愿意去吃官家饭的!”
“哦,还有这事?不过今日刘启、秦占山还是说愿意接着干。竟然这两人已经言明,我们今后还是尽量不要与他们争执,现在全力抗元为重!”
于志龙知道因为自己在军中实力最强,战功和缴获最多,刘、秦等部不少人又羡又怨,风凉话传出来不少,己部在与其大小军官的接触中甚至还有因言语不合而争执斗殴的。
考虑到大局,于志龙并没有特地报刘正风知晓,而是私下息事宁人,专程拜访了刘、秦、万等人,希望化解矛盾。万、夏侯二人倒是表现大度,愿意约束自己的部属,刘、秦则有些不冷不热。
于志龙再召手下诸将,说明当前利害,严格约束各部不得主动挑事,营外的训练场地再向西移了几里,几乎取消了手下出营入城游乐的机会,希望避开其余各部,免得滋生更多事端。
于志龙已经有了今后的定计,自然不愿因为眼前的纠葛耽误大事,赵石则是全力支持于志龙,故赵石几乎是全部时间都在营内外主抓各部的日常训练。他久为队首,如今为副将,又愿悉心结交各部将士,此时渐有沉稳、干练之风。
马如龙口中不时回答着于志龙的询问,插空问于志龙今后几日的军事动向,他想着己部练兵有所成,希望能出营与鞑子一较高下,搏些军功。于志龙只是令他加紧练兵,勿做他念。
这次巡视于志龙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所有的操练将士都已经打上了绑腿。
这绑腿之法,还是前些日子于志龙在和明雄谈起如何练兵时,明雄提到有些同僚在训练行军时曾采取了打绑腿的方式,于志龙一听非常感兴趣,详细询问了绑腿的打法,甚至当场取来两根布带,令明雄在自己腿上紧紧裹扎了一遍。
“大人,这绑腿之法确实益处多多,士卒们每日操练时腿脚不仅更有力,而且长期行军时不至于过度疲劳;在江淮,有了绑腿还可以防止蚊虫沿着裤管爬进去叮咬,防止荆棘刺扎。”明雄热心的提议道。
见于志龙关心此物,明雄接着道:“若是大人同意,属下建议在靖安军内全面施行,只是需要采购些粗布,费些银两。”
“些许银两,能有几何?尽管去找方学办理。”于志龙将绑腿绑好后,试着在地上蹦跳了几次,再立蹲起数次,又往返跑了几十米,感觉一下松紧的力度。回来对明雄道:“绑腿之法甚好,应立即施行全军,你看这绑腿的制式应如何?”
明雄施礼道:“大人,此物制式甚简,长约两至三步,宽一掌即可。用时一端为平头,一端分叉成两绳即可。关键是在裹扎时松紧适度,免得气血不畅,影响动作。这些要点属下的旧士卒也都熟悉,倒是可由他们教授给各部即可。”
于志龙大喜:“如此,明将军就多多费心了。嗯,前者每日士卒睡前必须热水烫脚,此法不可荒废,通告各部必须泡脚解了乏后方可睡去。各队百户必须亲自查验!”
方学上前接着道:“军内帐上银两足够,属下想城内的布店应还有些粗布,回头属下就去采购三百匹。”
明雄笑道:“百匹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