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小翠去垂花门找许莹的时间,杨铭向刘必显问起了尤三娘命案的事情。
“刘先生,那个尤三娘的命案是怎么回事?”
刘必显略一沉吟,便知是小在内宅告了枕边状,此事与他毫无瓜葛,他也没必要替谁曲饰,便说道:“死者尤三娘是进城的难民,在城内并无亲眷族人,因与许娘子交好,是以知县赵大人允许府里以亲眷身份听审。”
“只是许娘子因尤三娘之死悲愤太过,辨凶太急,以刑讯逼认尤三娘之姘夫为凶手,未免欠妥……”
“先生的意思,凶手实另有其人?”杨铭问道。
“尤三娘的孩子曾目睹凶手行凶,即指凶手另有其人,并非是那姘夫。”刘必显说道。
“什么?”杨铭吃了一惊,这有人亲眼目睹行凶现场的案子居然还能办成错案,确实有点颠覆三观。
“那孩子才七八岁,心智未全,若说那姘夫积威之下,令其不敢直言,也非绝不可能之事……”刘必显沉吟着说道:“尤三娘已死,那孩子便成孤儿了,学生已与县衙那边说好,将那孩子收入孤儿营中,也算是功德一件。”
“如此甚好。”杨铭点头道:“修建学堂的事请先生督促一下施工进度,争取能元宵之后开学。”
这些俘人中的孤儿有几百名,大的不过十二三岁,小的只有七八岁,时下刘必显将他们安排住在大食堂里,杨铭说过待大食堂后面的房子建好了,便作为学堂让这些孤儿住进去读书识字,培养成材。
“恐怕不容易。”刘必显踟踌着说道:“那些修建房子的工匠很多都要应征随军出战,学堂的施工进度难免会受影响……”
杨铭也一时无语,兵部的这纸出兵令将他的很多计划都打乱了。
“将军亦不必多虑,学生尽量两边料理周全……”刘必显安慰着杨铭。
“嗯,有劳先生了。”杨铭说:“尤三娘案子的事,请先生去找一下县衙那边,或者发个公文过去,务必请县衙那边慎重审理,绝不能办成冤假错案。”
刘必显点点头,县衙既然允许许莹以死者亲眷名义听审,那么这案子就算是涉及驻军家属的案子,将军府给地方县衙发文协调办案是名正言顺的事情,而且这种发文是用游击将军的关防印,不必用许莹的风清月莹印,他操作起来也方便。
两人说着话,茶已用过了两盏,却仍不见许莹过来,刘必显看出了杨铭的焦急,便让小翠再次去催请。
不一会,小翠便过来回话了:
“将军、刘先生,许少奶奶到内宅给孩子喂奶了,少奶奶说喂完孩子再过来……”
小翠说着,清秀的脸上飞起一抹红晕。
“喂孩子?她不是请了奶娘么?”杨铭不满地说。
刘必显笑着对杨铭说:“许娘子一个妇道人家,又带着孩子,行止多有不便,将军还是回府去问吧。”
杨铭知道许莹这是跟他杠上了,她既不肯过来,自己也不想就这么过去。
“不用,我就在这等。”杨铭语气强硬地说。
刘必显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从怀里摸出白瓷烟斗。杨铭一看到这玩意,烟瘾顿时上来了,立马掏出香烟,递了一支给刘必显,自己嘴里也叼上一支。
“刘先生,抽这个。”杨铭掏出zippo打火机,叮的一声打出火苗,给刘必显点上火。
“将军手里的这些物事实在是巧夺天工……”刘必显抽了一口烟,将那卷烟拿在手中看了看,又盯着杨铭手里的打火机说道。
“凑合……”杨铭吐着烟圈,将手中的zippo打火机往刘必显手里一递,“先生若是喜欢,便送与先生吧。”
“此物贵重,学生受之不敢。”刘必显接过zippo,模仿着杨铭的手法叮了两下,火苗便窜了出来,再将那盖子一按,火苗立时便关闭了。他拿着这个铜质的形似骨牌的玩意正反看着,目光里满是赞叹欣赏之色。这打火机用起来比那火镰方便程度可是强多了,而且这打火机的铜质表面还隐刻着精美绝伦的花纹图案,本身就是一件极精致的艺术品。自然,刘必显不会知道这花纹都是现代机器批量制造的,并非手工雕刻而成,若是纯用手工雕刻,恐怕这zippo打火机在现代也没多少人买得起了。
“没事,先生尽管收下,这玩意我还有……”杨铭是zippo爱好者,各种版本的zippo打火机收藏了一二十个。
“而且,我打算仿制一批……”杨铭心中又艾叹起兵部的出兵命令了,“只是现在要带兵出战,没功夫弄这事。等我出征回来,便设法试制。”
这打火机的制作只要知道了原理,在这个时代是没有太大难度的,至多不过是比现代工业品在质量性能和使用手感上差一些罢了。
“不知这玩意可以卖到多少钱一个?”杨铭问刘必显。
“这个……”刘必显将那打火机在手里称了称,“几两银子总是要的,或许更多……”
明末清初,烟草传入中国,火镰更是成为重要的生活用具,不仅家居必备,还增加了随身携带、随时取用的需要。而一些世族贵胄、富商大贾为了彰显身份和富贵,用金银或白铜制作火镰的持把,上面雕饰各种吉祥图案,或者镶嵌玛瑙、红珊瑚、绿松石之类的宝石,使之炫目耀眼。一些悬系火镰的绳带,也是用银子打造连缀而成,极显奢华之气。在不同阶层的社会生活当中,火镰于实用性之外,还有着身份道具的作用。是以当时上好的火镰价格本就不菲,而这打火机较之火镰更贵一些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有点贵……”杨铭皱皱眉头,不过随即便释然了。这打火机就当奢侈品卖好了,普及性的取火工具还是得靠火柴。他前日已经打印出了火柴的制作资料,待出征回来就组织试制和生产,争取以廉价和便利占领市场,赚取利润。
两人抽着烟天南海北地聊着,刘必显还不时处理一下公务,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将军今日就在大堂吃饭吧。”刘必显说:“还有那老何,一起吃个便饭……”
衙门大堂有小厨房,供应那些当值的书办、差仆们一顿饭,刘必显自己也经常是在大堂吃过饭了才回去。
说话间,外面过来急骤的脚步声,却是那书办王安佩急冲冲的回来了。
“将军、刘先生……”王安佩脸上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情况怎么样?火药找到下落了吗?”杨铭问道。
“那些火药……”王安佩言语之间有些犹豫,顿了顿才说道:“胡家鞭炮作坊借去的六千斤火药并没有用来制作鞭炮,而是卖给了晋商……”
“这是怎么回事?”杨铭一下坐直了身子。这晋商是后金扶持的商业力量,他们从中原走私粮食、铁器、军火、军用物资卖给后金,乃至为后金探取军事经济情报,充当细作。这火药卖给晋商,就等于是卖给后金军了。
“学生和军营的谢队长带着人一起去绿柳巷仔细查问过,他们是以制作鞭炮烟花的名义借取的火药,但实则是高价卖给晋商,上月二十八日夜运出城去……”
王安佩看了看杨铭,继续说道:“学生为此提了五凤绸缎庄的王掌柜问过,这批火药是直接运到北京城下的后金军里了。”
说罢,王安佩轻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坦然的表情。虽然此事与许莹有些瓜葛,但事关重大,他仍是如实禀报,而不愿遮掩曲说。
“他妈的!”杨铭想起了廿九日那天皇太极大军在广渠门攻击北京城的情景,那天他在无人机的视频里看到,后金军炮火冲天,给北京城的守军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和不少的杀伤。
“刘先生,县衙那边的冤案尽快去办……”杨铭起身对刘必显拱了拱手,“饭我就不在这吃了,你们留老何一起吃饭吧。”
说罢便急冲冲地出了科房,往后宅方向去了,留下的刘必显和王安佩对视一眼,两人一时默然无语。
进了垂花门,从抄手游廊出来,院子里的一些房屋已经掌起了灯,许莹的西厢房里led洁白的灯光从窗棂里透出来,在其他房间透出的油灯或蜡烛的昏黄灯光中,如众星捧月一般,彰显着她在这后宅里的地位。
杨铭推开房门,不理会如画的打躬行礼,径直入到里间。却见灯光之下,许莹坐于梳妆桌边,怀里抱着孩子,半露酥胸正在给孩子喂奶。她的身子微微摇晃着,手抚着孩子的背,嘴里轻声吟唱呢喃,眉眼低垂,目光里慈爱无限。
杨铭不禁想起初遇那夜,这小娘子抱着孩子被军士从俘人队里带进帐篷时的情景,心中不禁一酸,一腔怒气顿时无法发作,便拖了凳子坐在许莹身旁,静静地等她。
“将军这是来兴师问罪的么?”许莹抬起头,柔柔地对杨铭一笑。
“许莹,那尤三娘的案子我要刘先生去县衙协调,请县衙那边务必仔细查办,万不可冤枉无辜。”杨铭低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不必太过悲伤,也不要太过心急,乱认凶手。只须待以时日,相信真凶必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许莹没有答话,脸上露出一丝哀惋之色,低下头又去看怀里的孩子。
“还有,那六千斤火药是怎么回事?”
“将军,那出借火药的事,原是奴家行事不周。”许莹低着头说:“那胡家大娘借火药只是去制鞭炮烟花,只须过完年了,他们就会还回来。”
“奴家实在没有想到将军这么快就要领军出战,以致军队没有火药使用……,若将军因此而作战失利,奴家实在是万死难辞其疚。”
说话间,一滴泪水从许莹脸上掉落下来,落到她雪白的胸脯上,像一颗透明的珍珠在高耸的沟壑里滢滢沥下。
“唉,这倒不至于……”杨铭不禁心中一阵怜惜,“那些火药本来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只是……,那些火药并不是去做什么鞭炮烟花,而是被卖给鞑子军了。上次北京城下的炮火,你还记得吗?”
许莹身子一震,抬起头来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的谅讶表情。
“将军,奴家……,奴家确实不知道……”许莹声音中带着颤抖,泪水从眼框里涌了出来。
“好了,许莹,以后注意就行了。”杨铭站起来,弯腰吻着许莹的眼睛,泪水吻在嘴里一阵淡淡的苦涩味道。
“你早点休息吧。”杨铭轻抚了一下许莹的头发,迈步走出房间。
“将军……”许莹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奴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杨铭回过头,却见许莹目光如水看着自己,楚楚动人的脸容里带着几分哀惋,几分依恋。
“我知道……”杨铭冲许莹笑了笑,“许莹,我喜欢你,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杨铭走出房间,迈下台阶步入游廊
“奴婢恭送将军……”如画急急地在后面跟着,声音中带着些许喘息。
夜晚的寒风里吹过来细细的幽香,杨铭回过头,却见如画纤秀的身影站在门口映出的灯光之中,下巴尖尖的网红俏脸背着光,似是加了一层滤镜,越发显出几分朦胧迷离之美。
“如画……”杨铭轻轻唤了一声,握住如画的手将她拉到游廊的黑暗里。
手心里的纤纤玉指柔柔凉凉的,杨铭将如画搂进怀里,顿时感觉到两团结实的突起贴着自己的胸口,那种尖挺的感觉直往自己的心里钻。
杨铭双臂用力将如画搂得更紧了,低下头去亲吻她嫣红柔嫩的嘴唇,他感觉怀里的温软身子一阵颤抖,柔如花瓣的双唇张开了,丁香缠绕,齿间流香。
暗夜里的良久拥吻,如画的鼻尖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杨铭将那汗珠都吻净了,感觉咸咸的,甜甜的。
“如画,你回去服侍许莹吧,等我出征回来……”杨铭在如画耳边轻轻地说。今天他不能把如画带走,留下许莹一个人在这西厢房里黯然伤心。
“将军,如画永远等着您。”如画的声音中带着颤栗和喘息。
目送着如画的身影进了房间,杨铭在黑暗中顺着游廊行走,他要绕经垂花门,去东厢房那边看看韵秋。
西裙房的窗棂里亮着昏黄的灯光,里面睡着大通铺的女子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杨铭忍不住朝那窗户多看了几眼,却闻到隔窗飘来的一阵脂粉香气。他心中一荡,悄悄地凑近那窗户往里看。
因为天寒的缘故,窗棂上细密地糊着窗纸,没有留下任何缝隙。杨铭心痒难熬,学着电视剧里的方法伸出舌尖舔那窗户纸,湿湿柔柔地舔了几下,果然舔开了一个洞。他凑近了往里看,视野里却只能看到部分的场景,只见屋内点着几支蜡烛,有些女子已经在通铺上睡下了,有些女子还在烛光下缝制军衣。夜尚未深,睡下的女子跟那些没睡的女子叽叽喳喳地说着话,间或互相发出几声轻笑和虐骂。
视野对面的一个女子穿着薄薄的衣衫偎坐在床上,长长的秀发披散着,似乎是刚洗过尚未干透。那女子拿着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梳过的头发从肩上搭下来,搭在胸前薄衫下高耸的突起上,缕缕青丝随着女子手上的梳头动作轻轻摇着。
那女子似乎感觉到了窗户外面的异样,惊讶的目光向着杨铭的方向看过来,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水亮,随即却脸上一红,低下头将那搭在胸前的秀发在手指上一圈圈的缠绕着,一时竟娇柔无限。
杨铭感到自己的呼吸开始急骤起来,内心里一阵悸动,他有一种冲动要一把砸破这层窗户,扑进房里,将这女子深深地搂进怀里,搂进自己的身体里。
躺在旁边的女子似乎发现了这女子的表情变化,不明就里地叽叽喳喳跟这女子说着什么,这女子脸上露出娇嗔,将那挽着头发的手放开了,侧过身轻笑着打了旁边的女子几下,缠绕在手指上的头发失去了拉挽,一圈圈地散开了,在她胸前形成曲卷的波浪线。
嘻闹过后,旁边的女子侧过身睡了,这女子又转过脸看向窗户这边,片刻间,目光里露出了失落和迷茫。
我还在这里!杨铭的额头在窗棂上蹭着,心里在大声的呼唤。
忘不了江南古巷那把纸雨伞,
放不下千年等待的这份情缘。
今生你我相遇虽然太晚太晚,
早已把你深深刻在我的心间。
你是否听到了我的呼唤,
你是否也同样把我思念,
倾尽柔情守着三世诺言,
在梦里感受相思的温暖。
那女子显然是感觉到了窗棂上的动静,猛地咬紧了嘴唇。终于,她悄悄地左右睨了一眼,掀开了被子,双手撑着床铺,拱着膝弯一下一下地从通铺上往外挪了出来,下床趿了鞋子,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杨铭看到女子离自己的目光近了,薄薄的衣衫遮不住玲珑有致的身材,袅袅婷婷地从窗户边走过,肩后乌黑的长发消失在他追随的视野里。
他从窗户边离开,在游廊里望着房门的方向,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昏黄的光影里,薄衫长发的女子走了出来,将门带上,细细的碎步从台阶下来,站到游廊的黑暗里。
杨铭向着那女子走去,他知道女子能看到窗棂光晕里的他,但他却看不到女子的表情,只能隐约感觉到女子的身影在黑暗里微微颤抖。
人近了,杨铭一把将游廊里的女子横抱在怀里,轻盈得像一片羽毛。隔着薄薄的衣衫,他能感受到女子滚烫的体温,还有刚洗过的头发上散发出来的清香。
“你叫什么名字?”杨铭轻声地问女子。
“回将军的话,奴婢叫越音。”女子伸出手臂勾住杨铭的肩,轻柔的声音里带着颤栗。
“到我的房间里去睡好吗?”
越音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到杨铭的肩窝里,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