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铭和赵教谕、范同舟、丁有三一行带着十几名军士去县衙。通报之后,那赵知县迎到衙门口,将众人引了进去。
“大人,那些俘获的建奴人在哪?”到了大堂,杨铭问赵知县。
赵知县看了看杨铭,自行走上中堂坐了,从桌上的签筒里抽出一支火签,咣当一声掷于地上,惊堂木一拍,沉声道:“来人,将建奴俘虏带上来!”
这大明的文官就是威风啊……当然,杨铭也知道,按上个世界的历史,十年之后,天下大乱,就该轮到武将们飞扬拨扈了。
衙役们押着二十几个反绑着的后金俘虏来到大堂,为首的仍然是后金贝勒豪格。
这次被押上堂来,俘虏们大都以为是要砍头了,一个个面如死灰,有的人甚至两腿打颤,都要站立不稳了。唯有这豪格倒是硬气,昂首挺胸,轮廓分明的脸上不改倨傲之色。
“阁下可是豪格贝勒?”杨铭这是明知故问。
“正是本贝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父皇大军就在附近,到时一定会为本贝勒报仇雪恨!”豪格傲然地说,最后那两句话还是显得有些色厉内荏的样子。
“来人,给贝勒松绑。”杨铭不理会豪格的豪言壮语,淡淡地下着命令。
衙役们看看杨铭,又看看堂上坐着的赵知县。那赵知县沉着脸,一言不发。
丁有三身后的十几名军士上前几步,麻利地给豪格一众松了绑。
杨铭看了看丁有三,微微点了点头。这种令行禁止的效果是他所希望的。
豪格看着杨铭,眼神里满是惊讶,不知杨铭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给他们马,送豪格贝勒一行出城。”
“什么?!”赵知县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来走到堂上。
“你是说要放他们走?”
赵知县率众投降后金,这是大罪。他心里一直在盘算怎么保住官位和脑袋的事。豪格等人虽说其实是兵败给杨铭才被俘的,但至少是在他赵知县的手里抓到的。凭生擒后金贝勒这样的大功,就算保不住乌纱,保住脑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现在杨铭居然要放豪格走,这赵知县可就不愿意了。
“对,放他们走。”杨铭淡淡地说。
“豪格贝勒,回去后请跟天聪汗说,把麻登云和黑云龙两位总兵放回来。”
永定门一战,明军四万人全军覆没,总兵满桂、孙祖寿战死,麻登云、黑云龙被后金兵俘获。皇太极并没有太为难他们二人,不仅设宴笼络他们,还给了二人一些赏赐。后来黑云龙还在崇祯四年逃了回来。
看到杨铭心意已决,赵知县也就不再坚持了,脸上露出一副可惜的样子,内里心念转动,又有了一番计较。
“豪格贝勒,这顺义城里有多少粮草财帛,现在俱为我所缴获。贝勒对此没有异议吧?”杨铭对豪格说。
打了胜仗缴获战利品,天经地义的事情,这还有什么异议?豪格不解地看着杨铭。
“那么,请贝勒列个单子。”
赵知县这才明白,杨铭是盯着后金军掳掠到城里的粮草财帛了。这可不是个小数目,看来杨铭是想一口吞了。赵知县虽然不乐意,但这些本来就是杨铭的战利品,他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自己若想从中捞取一笔就不可能了。不过也好,将来朝廷查下来,责任都是杨铭的。
杨铭回到将军府时已是夜里了。范同舟回自己家去了,只有丁有三跟着杨铭一起回来。
杨铭带进城的一千多人,大多安排在校场里住下。校场本来是驻军练兵之所,里面有供兵士居住的宿舍,当然条件不怎么样,只能先将就着住吧。实在住不下的,还可以在校场里搭帐篷。
杨铭吩咐丁有三等人先去休息,明早再来议事。
正房里的床铺已经铺好,靛蓝色的被子很厚实,看着有一种温暖的感觉。许小娘子端着热水进来,将铜盆在洗面架上搁好,退立于一旁。
“王成呢?”杨铭捧着毛巾一边擦脸,一边问。
“将军放心,王小公子年纪小,奴家怕他累着了,已经让他在厢房先睡了。”
“哦。那你也早点去休息吧。孩子呢?睡了吧?”
“承蒙将军关心,孩子在西边厢房里睡的很好。”流落了好几天,今天总算有房子睡觉了,而且还是单独的大房间,比那些在兵丁宿舍里睡大通铺的难民强多了。这一切都是自己跟着杨铭才有的待遇,许小娘子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
等杨铭洗完脸,许小娘子端起铜盆退出去,不一会,又用木盆端着热水进来。
“将军,请坐下,奴家服侍将军洗脚。”
“这……”
杨铭一时无语。沉吟片刻,杨铭看着许小娘子说:“恕我直言,小娘子似乎不是服侍别人的人。”
许小娘子低下头,神色黯淡了一下,但随即又抬头看着杨铭,眼睛里闪着光亮。
“从前不是,后来是了。”
说着她便蹲了下来,去解杨铭军靴的鞋带。
杨铭不忍心推却她这份盛情,只好在床边坐了下来。
许小娘子轻轻地给杨铭卷起裤脚,细细地拂洗着。双脚泡在暖烫的热水里,那种舒服劲让杨铭不禁想起以前在泰国芭提雅度假的感觉。幸亏自己经历丰富,中式、美式、日式、泰式各种spa都尝试过,否则还真经不起这小娘子纤纤素手的捏揉。
脚上有一处比较脏的地方,许小娘子耐心地反复擦拭着。
“我行军袋里有肥皂,你去拿来。”杨铭指了指桌子上的行军袋,对小娘子说。
“肥皂?”
“嗯。你去把袋子拿过来。”
打开行军袋,杨铭拿出一块香皂,拆开包装递给小娘子。
“这个好像是胰子吧?不过比胰子精致好多。”
中国古代就有“猪胰练帛之法”,猪的胰脏富含的胰脂消化酶有很强的去污作用,古人利用猪胰脏混合草木灰制作肥皂,称之为胰子。其成本比较高昂,只有大户人家才用得起。
“嗯。”胰子杨铭是知道的。直到现代,中国还有一些地方把肥皂叫做胰子。
许小娘子给杨铭双脚打上肥皂,在热水的蒸腾下,雪白的泡沫一下子就堆起来了,屋子里散发着甜腻的香味。
“这胰子挺好……”见惯了杨铭身边的太多奇特物事,许小娘子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是随口赞叹着。
“哦,给你一块吧。还有牙刷,也给你……”杨铭想起早上在帐篷里说过给许小娘子牙刷的事。
“奴家哪里受得起。”许小娘子给杨铭擦干脚上的水珠,换上了从行军袋里取出的新袜子。
这袜子也是许小娘子从未见过的,不知道是丝是棉,捏在手里柔软又舒适。
“将军用的这袜子也是稀罕物……不知是丝还是棉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杨铭苦笑着,实话实说。
“不过,你说的那个丝袜,倒是有……”
说到丝袜,杨铭想到他的重卡车厢里有好几个行军袋是女兵和女文职人员的,里面肯定有成打的丝袜。
黑丝、美腿……想到这茬,杨铭下面那话儿不知怎么突然就雄起了。
许小娘子感到了杨铭身体的异样,脸上一红。
杨铭赶紧转移话题,从行军袋里拿出香皂、牙膏、牙刷、毛巾,装在塑料袋里递给许小娘子。
小娘子嘴里推托,手里却是欣喜的接下了。
“将军,这个不碎瓶可否给奴家一个?”小娘子盯着行军袋里的瓶装纯净水问道。
“不碎瓶?”
杨铭瞬间就明白了。这塑料瓶在古代可是个宝物。古人携水,要么用皮囊,要么用葫芦、竹筒之类的东西,密封性不好,也不便携带。这塑料瓶装水既轻便,密封性又好,水装在里面怎么晃荡都不会漏出来,实乃居家旅行必备之物啊。
“哦,给你。”杨铭赶紧把瓶装水递过去。
许小娘子接过瓶装水,学着杨铭开瓶盖喝水的样子拧了拧。
“将军,拧不动……”
“这……”
杨铭突然又想起高中时候帮女生拧开饮料瓶盖时的情形了。看来不管哪个时代,这女人的心思都是一样啊。这许小娘子虽说已经成婚生子了,但换到上一个世界里,也就是个高中女生的年龄。
杨铭红着脸拧开瓶盖,递给小娘子。小娘子屈身接过,送到嘴边了两口。
“水真甜啊。比北京城里甜水井的水还甜。”不知怎么,小娘子的眼睛有点湿润了。
“将军,奴家还要照看孩子,先行告退了。”小娘子对着杨铭福了一福,端了木盆退下。
临到门口,小娘子望着坐在床边的杨铭停了一会。“那些女子在西边的裙房里。”她垂下目光,幽幽地留下一句,退出门外。
杨铭抱着头躺到床上,闭上眼睛,泡过热水的双脚还在发烫,温煦的感觉从脚底升了上来,全身都感到一阵燥热。
起身穿上鞋子,杨铭走出房间,从过道来到后院。夜已深了,后院里静悄悄的,假山小池,树影婆娑。两排槐树间静静地停放着车辆和大炮,月光从高大的枝叶缝隙里洒下来,在车身上映着斑的光影。往后走,过了槐树后面的花圃,就是后罩房了。后罩房是贴着宅子的后院墙建筑的一排房屋,在这排房子西北角的地方有门廊,那便是将军府的后门了。
后院里靠西墙的游廊中段拆除了二丈,是今天开车库门用的,赶工完成的门墙和栏杆还散发着砖泥的气味。杨铭走到断开处就拆返了,顺着游廊一直走到正房前的中院里。
西裙房是一排比厢房低矮一些的房子,杨铭顺着游廊从裙房的窗外走过,隔着窗棂的缝隙可以看到那些女子横卧在房内的大通铺上,安静地睡着,游廊里隐约可以闻到脂粉的香气。他踟踌了一阵,再往前走,经过抄手游廊进到垂花门里面。垂花门厚重的外门已经落了栓,上了锁。杨铭转身从侧门进来,下了青石台阶,从院子的中间往正房走。远远看去,西厢房里燃着昏黄的灯光,隐约传来婴儿的呢喃声。他解开外衣的扣子,把衣襟敞开,冬夜的寒风从脖子处往里灌,寒气包裹了身体,驱散了一些心头的躁热。
到了正房的门口,杨铭点上一支香烟,站在寒风里大口大口的抽着,直到身体冷得开始打颤,才进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