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具这玩意儿,其实并非啥高科技的东西,没有什么特别高难度的核心技术,只要别人拿到款式,仿做一下,虽然要费点功夫,倒也绝非难事。毕竟这年代,也没个“知识产权法”啥的,被侵权了,就被侵权了,还真没地儿起诉去。所以,陆扬在开始的前两个月,赶紧将前期收益,全部投入再生产,多买木料,多请师傅,可劲接订单,可劲打制,争取赶在各种山寨的仿制品海量涌现前,把钱赚够。同时,他又聘请金银匠,以镶银工艺,将印有“木匠世家”字样的薄薄银片,镶在“太师椅”的醒目位置,彰显品牌效应,尽量保持正版“太师椅”的市场占有率。
不过,仅仅两三个月后,正版“太师椅”与山寨版,就没有啥区别了,因为别人的仿制水准,已经丝毫不低于陆扬的版本了,价格却定得越来越低,正版自然也就没有了一枝独秀的优势。同时,陆扬此时对木艺,已经降低了精力的投入,勉强维持着“木匠世家”铺面的基本销路就可以了。当然,那铺面,可不止当时吴县的那一家,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木匠世家”便已开了七家分店,在长洲、常熟、吴江、昆山,都有分店,最远的一家分店,甚至开到了扬州。
粗略算下来,这两三个月下来,“木匠世家”已经给陆扬赚了四五万两真金白银,而且这吴县总店与那七家分店,每月都还有四五千两银子的稳定进账,陆扬算是彻底摆脱经济窘迫,跻身吴县富绅行列了。接下来,陆扬的打算是,将“木匠世家”各店的木具,定位于高端路线,在那三款“太师椅”外,又相继推出了书架、文案、茶席等文化氛围浓郁的高端苏式木具。
同时,又陆续推出了梨木折叠式镜台、核桃木妆奁、铜镀金四方委角粉盒、珐琅瓜形胭脂盒、青釉莲花粉盒等女式小件物什。什么人的钱最好赚?女人的钱最好赚。这是陆扬前世的经验告诉他的基本道理。当然,还有小孩子的钱,也好赚,不过陆扬前辈子光棍一个,对于母婴产品,也没啥了解啊,就不费那个心力了,再说,这晚明虽然开放,但你一个大老爷们,去弄母婴产品,比如设计个安抚奶嘴、吸奶神器啥的,估计会被认为是变态狂的,产品卖不出去,几乎是铁定的,会不会因为“有伤风化”,而被官府抓起来?都还另说。
做完这些,陆扬基本上就不再管“木匠世家”的事儿了。他聘请了几个精明、能干的掌柜,替他打理着各个铺面的日常运作,从此,便甩手不管,坐等收钱了。
同时,手头钱多了起来后,安全也是一个问题,陆扬便将那鲍大柱请了过来,担任自己的贴身保镖,老鲍那铁塔般的身材,往自己旁边一站,还真没有几个人敢打他主意的。鲍大柱跟陆扬也很投缘,便舍弃了打猎这份……不怎么有前途的事业,来跟着陆扬混了,每天吃得好喝得好,陆扬又从不摆架子,拿他当亲哥们一样,鲍大柱自然也是乐在其中,一心一意保护着陆扬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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捣腾木艺、赚钱期间,陆扬还参加了苏州府试,顺利通过,拿了个虽然不是案首,但也还靠前的名次,顺利成为了……好吧,还是一名童生。
通过县试,陆扬便取得童生资格了,通过府试,其地位,其实没有根本上的突破,仍是一名童生。不过,府试通过后,他便获得了参加院试的资格。如果再顺利通过提督南直隶学道主持的院试,便可获得生员的功名,成为一名光荣的秀才。
如此看来,其实成为秀才,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在这文化昌荣的南直隶,要相继通过县试、府试、院试三座独木桥,从数千学子中脱颖而出,确非易事。
除府试外,期间,陆扬还抽空去常熟县拜访了一下钱谦益,赠送了一本自己的诗集给他,题名为《石头集》。当然,毫无意外,这诗集里的诗词,都是从《红楼梦》里甄选出来,汇集成册的,特别是其中的“金陵十二钗”。“金陵十二钗”的词句,腾挪跌宕、如梦似幻、瑰丽华美而又凄婉哀伤,恰好对钱谦益这位江南士大夫的胃口,让钱谦益读罢,抚《集》赞叹不已。
在钱谦益家里,陆扬还碰到了恰好前来拜访的江西永丰县令瞿式耜。那瞿式耜,字起田,是钱谦益的得意门生,也是苏州府常熟县人,与钱谦益乃是同乡,年前回乡丁父忧。他在钱谦益家中时,刚好与前来拜访的陆扬碰上了。既然碰上了,陆扬自然也题赠了一本《石头集》给他,然而,他只略微翻了翻,便满脸不屑,将其搁置在八仙桌上,自顾自地喝起茶来,对于陆扬与钱谦益的谈话,他缄口不言,不插一语,对陆扬,可谓是极尽冷漠。那场面,让钱谦益都略感尴尬。
待陆扬告辞后,钱谦益略感疑惑,问瞿式耜道:“起田,今日为何对那陆扬如此冷淡啊?”
“禀恩师,学生平生最恨浮薄无行者。观那《石头集》,满篇莫不是女儿言语,由此而言,学生断言,那陆扬也不过是一个浪荡纨绔罢了。所以,学生不屑于对其假以颜色”,瞿式耜沉声道。
“我倒不这么认为”,钱谦益捻须沉吟,“那《集》中,有大喜悦,又有大悲伤,世间百态,如梦似幻,尽在其中。每词每句背后,似乎都隐藏着一个凄婉、清丽的故事。起田何不抛弃成见,认真读读,说不定能别有收获呢”。钱谦益、瞿式耜两人,喜好、性子,倒是迥然不同,也不知如何成了一对颇为相得的师徒的。
瞿式耜微微颔首,钱谦益知道他肯定不以为然,也不再勉强他。自己的门生,自己了解,瞿式耜这家伙,性子刚烈、固执,认定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笑了笑,钱谦益又道:“陆扬这小子,可不简单。先前一首《竹石》博得周蓼洲青眼,一首《咏雪》又得徐大家赞赏,如今又拿来这本瑰丽无双的《石头集》,其才情,世所罕见啊”,顿一顿,品一口茗,接着说道:“听闻,这两个月,他又在吴县捣腾木艺,据说赚得盆满钵满,小小年纪,竟然还有商魂。难得,实在难得”。
“说到这,更是可恨”,瞿式耜愤恨道,“那小子,竟然还将恩师赠送的贺联高高悬挂于店铺门前,数月不撤,这不是借您的名头,来兜售东西吗?真是可恨!”
“贺联,不就该是悬挂示人嘛”,钱谦益不以为意,呵呵笑道,“再说,陆扬也不白得老夫一副贺联,瞧,这张‘太师椅’,便是那小子赶巴巴送过来的。还有这小叶紫檀的手串,老夫可是爱不释手。改天,还得再找他讨要两串,确实不能便宜那小子了,呵呵”。
听到钱谦益爽朗的笑声,瞿式耜知道多说无益,只好道:“恩师大度,式耜自愧弗如”,心里却暗暗道:陆扬,我记住你了,你小子可别犯到我手上,否则,有你好看!
陆扬自然不知道,无缘无故的,竟然招惹了瞿式耜这样一位历史名人,十多年后,还会因此惹出一段曲折。不过,就算是知道,陆扬暂时也没空管了,因为,他刚回到吴县李府,便听闻了一个令他紧张不已的消息:顾夫人的侄儿,也就是她时常挂在口中的“绛儿”,要从昆山县来吴县李府作客了。据说,还要住上一段时日。顾夫人原本就有意将李许给她这娘家的侄儿,今年,这顾绛恰好又年满十四了,这不是一个天大的威胁吗?这可如何是好?!陆扬忘却瞿式耜带来的些许不快,将钱府那段小小的插曲揭过,开始思索起迫在眉睫的危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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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三月,槐夏,在这春意已消、夏意初至的时节,顾夫人的侄儿顾绛,如期而至,即将来临李府。
“阿哥,我们要不要作弄一下那小子”,已经八岁的陆汐,愤愤道。对于有人要来抢她“儿姐姐”,或者说“儿嫂嫂”,她是很有敌意的。
“要想办法,也是我来”,陆扬很有男子汉气概地将事情揽了过来。
“……”
陆汐还没来得及赞扬陆扬,便又听他说道:“为今之计,只好阿哥亲自出面,将那顾绛……忽悠成我妹夫才行”。
“去”,陆汐嗔道,“汐儿才不喜欢那些文绉绉、酸不溜丢的书生呢。汐儿将来要嫁,也要嫁给一个盖世大英雄,最好是一个威武的大将军”。
对于才八岁的妹妹竟然有这么彪悍的婚恋观,陆扬咂舌不已。同时,作为“书生”群体的成员之一,刚刚被鄙视为“酸不溜丢”,陆扬也是深感郁闷。
“不管怎样,一定要拿下顾绛。阿哥你自己看着办吧”,丢下一句很不负责任的话,刚刚还誓要捍卫嫂嫂的陆汐,便飘然而去了。
“我拿下顾绛干啥?要拿,我也是拿下儿”,看着已然远去的陆汐,陆扬自言自语道。
“你要拿下谁呀?”一个清澈、婉转的声音,在陆扬耳畔响起。陆扬自然辨出,那是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