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啦,对陆扬的好感,李教谕是丝毫不敢宣之于口的,毕竟在家里,可不是他说了算。关于这点,从他府里的管事人选,即可窥见一斑:那管事姓顾,他夫人也姓顾,自然不是巧合,这管事就是他夫人从昆山县娘家带过来的老人,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从来都是顾夫人做主的,有什么事,顾管事也都是向夫人汇报,请夫人拿主意,至于老爷那,只是告知一声,算是履行报备程序。
顾夫人对老头找来这么个病秧秧的毛头小子来家里假婚,虽然知道是出于无奈,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其他办法可想,但还是没给老头什么好脸色看。
至于陆扬,倒不用瞧这准丈母娘的脸色,因为他压根就还没有见过顾夫人的面。休养的这三天里,除了李教谕,就只有顾管事,还有几个郎中、大夫,来瞧过。那顾夫人,还有李教谕的千金,都是不曾露过面的。
不过,李家小姐未曾露面,倒是合乎礼仪的,依古礼,夫妇婚仪前,是不可以见面的,这就是传说中的“盲婚哑嫁”啊。不过,其他人婚娶前,好歹可以请媒人在纳吉时瞅瞅,回来描述、汇报一番,虽然难免抽象,但多少能知道个高矮胖瘦美丑的大概,陆扬这临时拉来凑数的,却连这最基本的知情权,都是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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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陆扬这几天最大的收获便是,与妹妹陆汐朝夕相处下来,兄妹感情愈发浓厚了,让自小失孤的他第一次感到了亲情的温暖。
这天,陆汐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陆扬看,倒将陆扬看得颇不自在,终于忍不住问道:“汐儿,你老盯着我看干嘛,阿哥有什么不对劲吗?”
“嗯”,陆汐认真地点点头,“阿哥你变了”。
一句话,倒将陆扬惊到,按说自打上次昏厥,自己这前世今生两辈子的记忆已经混合一体了,那倒霉蛋陆公子知道的事情,自己都知道,怎么还是在陆汐这儿漏了陷呢?
“阿哥哪里变了?”陆扬不甘地追问道。
“阿哥很多地方好像都有点变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儿变了。但最明显的是,阿哥懂得疼汐儿了”,陆汐说完,眼泪吧啦吧啦地就流了下来。自从父亲两年前去世后,她哥哥每天混迹于赌场,交游于狐朋狗友之间,何曾照顾过她,从那以后,幸亏有左邻右舍的帮扶,这家给口饭,那家添件衣,她才勉勉强强长到七岁。可她再懂事,也只是个女娃娃,回想起这两年的不易,陆汐不禁呜呜哭了起来。
陆扬赶紧抚摸着小姑娘的头,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心中暗骂那真正的混球陆公子。
“汐儿以后不怕了,汐儿相信阿哥”,倒是破涕为笑的陆汐突然反过来安慰起了不知所措的陆扬。让陆扬心里暖暖的,赶紧拍胸脯,没口子保证道:“病了这场,阿哥已经脱胎换骨。阿哥保证以后再也不赌了,也不跟那群狐朋狗友来往了,一心一意,照顾好我们的汐儿,教你读书认字,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好不好?”
“好”,陆汐快乐地点点头,点完头,又若有所思道:“要是儿姐姐真的成为阿哥的妻子,成为汐儿的嫂嫂,陪着汐儿成长,就好了”。
“儿姐姐?”陆扬心头一颤,问道。
“就是李老爷的女儿呀,你的‘未婚妻’”,陆汐呵呵笑道。
“你见过她?”
“我不仅见过儿姐姐,还见到了儿姐姐的母亲顾夫人呢”。
听到这,陆扬赶紧追问起来。看他那紧张模样,倒让陆汐颇为得意起来,将所见所闻,一股脑地倾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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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昨天下午,李教谕又来找陆扬摆龙门阵,陆汐听得百无聊赖,便自己出了院子走走。
李教谕的院子虽然算不得多大,但文人气息还是蛮重的,又是假山,又是池沼,又是回廊,倒将一个原先稍嫌狭小的院子,营造出多层空间,格局瞬间就广大了起来,当然,这些都是李教谕夫人的功劳,跟李老头可没啥关系。
这样的园子,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而言,可是新鲜。陆汐一会儿坐在秋千上看盘曲嶙峋的藤萝,一会儿趴在池边石块上看鱼戏莲叶间,在这隔而不隔、界而未界、如在画图中的园子里不知疲倦地逛着,待到肚子有些饿了,才发现迷失了方向。小姑娘急了,一时间,不知所措,便蹲在回廊里哭了起来。
这时,恰好碰到了从回廊里经过的李家夫人与小姐。看到哭泣的陆汐,李小姐李走过去,轻柔地拍拍她,询问道:“小妹妹,怎么了?”
陆汐抬头间,看见李的那一瞬间,便痴了。在这如图似画的园子里,竟然还住着一位犹如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丽仙子。只见她眉若轻烟,杏眸流光,清新淡雅,肌肤如脂。墨发流云般倾泻而下,散落腰际,带着几分散漫,却又气质高雅出尘、温润如玉。一身湖绿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轻纱裙,映照着这园中清雅淡丽的景致,真真是纯净、美丽得有若天上谪仙。说她是仙子,可一点也不为过。
看着陆汐哭红的鼻子,李俯身将她抱了起来,顾夫人也走过来,看着这个可爱的女娃娃,意带微笑地安慰道:“有谁欺负你了吗,告诉婆婆,婆婆帮你教训他”。
“我……我迷路了”,陆汐将一对食指相抵,红着脸,低头不好意思道。
“呵呵……”,李家夫人与小姐对视而笑,“那你跟着姐姐、婆婆去吃些糕点,晚点了,我们让人送你回去,好不好?”
于是乎,陆汐便在李家夫人与小姐那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夫人平时虽然略带严肃,却极是喜欢陆汐这小姑娘,被鬼灵精怪的陆汐,逗得欢声笑语不断。看着陆汐吃糕点吃得满嘴都是的可爱模样,李小姐也是忍不住掩嘴轻笑。倒让因选妃事件而愁眉苦脸的娘俩平添了不少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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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们知不知道你是谁?”陆扬又追问道。
“知道啊,在画廊里,汐儿就说了”。
“那她们有没有问我什么?”
陆汐狡黠地一笑,道:“婆婆问了两句,我都是说你好,放心吧,咯咯”。
“那李小姐没有问起我?”
“没有”,陆汐摇摇头,“不过,夫人问时,我感觉姐姐也是在听的”。
“哦”。不知为何,陆扬对这桩假婚,倒是挺紧张的。可能是头一回吧,毕竟光棍了两辈子了,突然就要变成已婚人士,实在有些不习惯吧,陆扬自我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