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
京师西城一座宅院之中,一中年儒生模样的男子正双手扣在身后,踱着步子,似有叹息之色。
此人正是右佥都御史,杨嗣昌。
自打巡抚山海关回京以来,杨嗣昌一直闲置在家,若是庸吏也罢,但是对于一个有着思想抱负,深受儒家治国平天下之道的贤才,那无疑是一种折磨,更何况现如今的大明朝已然到了烽火狼烟四起的境地!
“老爷,时间已是不早,早些安歇,明日还要早朝呢!”
喊声来自一中年妇人,正是杨嗣昌正室刘氏,这刘氏虽未上过帝国学堂,当好歹也是大户出生,读过私塾,更兼蕙质兰心,这些年一直随在杨嗣昌左右,这些日子杨嗣昌的烦闷她却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可是对于一介妇道人家,她又能怎么办,除了好生经营家中事,不让自家老爷因些琐事操心,剩下的也唯有夜夜祈祷了。
闻听夫人之言,杨嗣昌却也是重重叹了口气,忍不住吟道。
“胸中有事深如海,肯使神州竟陆沉,奈何!奈何!”
随之伴着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月色下,背影却是拉的老长,老长......
“老爷,妾身灭灯了。”
回到房中,脱去长袍,等杨嗣昌躺下之后,夫人刘氏却是轻声道。
“嗯。”
应声之后,整个房中却是一片漆黑,剩下的也唯有难以入眠的两人。一人忧国忧民,心有所思,一人也是心有所忧,只不过忧的是正在忧的人。
“老爷,老爷!”
然而就在二人刚刚睡下不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却是响起。
“谁啊!已经睡下了!”
闻听门外一阵阵敲门声,夫人刘氏却是有些恼怒不已,因为刘氏深知,自打这些日子建奴入侵的消息传入京师,自家老爷就是没有睡一个安稳觉,如今刚一躺下,府中就有家仆敲门来,又怎能不心生恼怒。
“老爷!夫人!家中有贵客来访,老奴却是不得已这才叨扰老爷、夫人!”
敲门的正是杨家老管事,杨福。
作为在杨家呆了近三十多年的老管事,又怎不知道自家老爷最近缺乏安睡,只不过夤夜有贵客造访,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虽说人家具体什么身份他不知道,不过对方手中拿块来自东厂的令牌他还是认识的。
前朝时期,自家老太爷杨鹤,杨修龄,因萨尔浒之败,魏忠贤为顶替自己的亲信,拿了杨鹤定罪一事,这拘捕的就是东厂之人,因而对于这东厂令牌,杨福那是熟悉的紧。
只不过今朝一事,他却是有些犯糊涂,倘若还是前朝天启年间,魏忠贤只手遮天的时候,这东厂来人,他一定早禀告老爷先行离去,只不过今朝当今圣上即位之初,既是除了魏阉一党,使天下之人莫不举手称快,谓之当今圣上圣明,这一点杨福那是知道的,也正是因为当今圣上登基,自家老太爷也才能再次委以重任,做了那三边总督。
另外,最为关键的还是今朝来的东厂鞑子似乎不似往昔那般飞扬跋扈,其中一个老者虽是白面无须,但也是慈祥满面,而另外一个衣着光鲜的青年更是有一种器物轩昂在里面,这就更让杨福拿捏不准这几人的来历,这才来敲自家老爷的房门。
听出杨福的声音,杨嗣昌却是起身道。
“福叔,可知外头来的是哪些人?”
“老爷,老奴也拿捏不准,他们塞给门房的是东厂的牌子。”
“东厂?!”
闻听东厂二字,杨嗣昌心中却是不自觉一声咯吱。
东厂臭名远扬,那可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现如今虽说前朝魏阉一党被清理干净,但这并不代表东厂的名头也漂白了,何况夤夜造访,却是又怎的不让人心惊!
然而就在杨嗣昌心中思绪万分之计,杨福却是又接着道。
“不过老爷,这些东厂人似乎与往日里的又不同,至于哪里不同老奴也是拿捏不准,因而这才前来向老爷禀告。”
“哦。”
闻听这一番话,杨嗣昌却是不觉有些疑惑开来了,与东厂人打交道那也不是一日两日。当初巡抚三关,随同的监军那就是东厂的人,要说这东厂的人还有何与往常不同,杨嗣昌还真就有些好奇。
要说这东厂鞑子不就一个货色吗?
心有所思,杨嗣昌却是欲要起身着衣,毕竟于公于私,让人久等那都不是待客之道,何况这夤夜造访的东厂人他还真有些好奇。
“老爷。”
见杨嗣昌欲要起身,刘氏却是忍不住道,毕竟东厂来人他也听得真切。
“夫人勿忧,如今天子圣明,罢黜阉患,想来定也无甚大碍!”
话语虽然轻巧,但是杨嗣昌心中明白这句话的分量,也唯有此言方能安了自己夫人的心。
“福叔,人在何处?”
重新穿着衣裳,杨嗣昌却是问道一旁等候的杨福。
“老爷,老奴已经安排客人在了前厅。”
“哦,你我快快前去当是,免得贻了人家口实。”
......
却说此时的杨家前厅之中,离杨福前去禀告已然过了一柱香的时间。
“陛下,要不老奴前去催催,都等了一柱香了,这杨大人的架子似乎是大了点。”
尽管面前皇帝不曾说过分毫,但曹化淳看得出,皇帝那是有些急了。
闻听此言,朱建却是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曹化淳坐下。
其实说到底,等了这般就,朱建心中那也是有些异样,只不过作为一个君王,他明白君王就该有一个君王该有的气度,当初刘备三请诸葛孔明,虽说他不敢才能上自比强过刘备,但他相信气度上一定不会输。
而此时随着朱建前来的朱标三人亦是面色有些难堪,毕竟杨嗣昌乃是他们三人举荐,此刻让圣上就等,却是自然有些面色挂不住。
“陛下,要不臣亲自前去?”
三人之中,钱龙锡终究是年轻了些,却是忍不住起身道。
“稚文,莫要急切,我等夤夜造访,已是唐突,若是汝等有些无趣,朕倒是发现一件趣事,不知诸位可有心思?”
言罢,朱建却是笑着起了身。
“请陛下示下!”
“这堂中对联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转过身来,朱建一指的正是这堂中一副对联。
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渐?
“此乃王勃,王子安路过滕王阁所写滕王阁序所言,这正是王子安为抒发心中怀......”
说话的乃是内阁次辅刘鸿训,然而正当他准备接着说下去之际,却是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时间敢说出口的半截话却是晾在了半空中。
见刘鸿训这般,朱建却是笑了笑道。
“既然刘大人不愿意说,那朕就替刘大人说了,这杨嗣昌以王子安自比,怕是怪朕不用他这个大能之人吧!”
皇帝虽说改了性子,但并不意味着皇帝就没了逆鳞,龙有逆鳞,触之则死!
又有谁知道杨嗣昌这大堂上一副喊着怀才不遇的对联会不会是触了皇帝逆鳞,这又有谁知道呢?圣意难测,更何况乎是这样一位手段非凡、行事果断的青年君王!
哪怕朱建曾与众人释怀无数次,但是这君君臣臣之间那道鸿沟却并非一朝一夕即可跨越的。
“陛下,是臣等之过!”
内阁三人确实相继拱手谢罪,毕竟杨嗣昌乃是三人所力荐的。
闻听三人所言,朱建确实不觉有些好笑,三人却是太小看他朱建的气量,一个略带抱怨的对联岂可让他那般轻易动怒,何况杨嗣昌历史上本就大名鼎鼎,乃经纬之才,如今却被弃之一旁,这有点小埋怨那也是常事,又岂会有动怒一说。
念及此处,朱建却是爽朗大笑道。
“诸位卿家说笑了,这要说之国那也是朕之过,既然杨爱卿敢次般自喻,想来定是有不凡之才,朕可是期盼的紧啊!”
然而就在朱建话语刚落,庭外却是一阵爽朗声响起。
“我道是谁!原来是稚文兄到此啊!”
众人看将过去,不是那杨嗣昌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