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欣欣向荣的夏季,百花争艳,树木繁茂,风烫阳烈。
这样的气候里,我在一户庭院里,修剪花草,炽烈的太阳光下,即使头遮宽大的纱巾,还是觉得炎热难耐,浑身像是着了火似的,恨不得一下子躲进河水里。
这里是上京,大辽的版图,离皇都,很远,半年前,我流浪了好久,经过这里,走不动了,最终被这座府里收留,做了丫鬟。
突然变的简单的生活,我很满足,只是常常,我会想起皇都的他,会想起,曾经来过一回的孩子,不知他,是否也还想起过我,想起过,我们共同的,孩子。
理璟!
"阿九姑娘,老爷太太找你过去。"庭院里,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孩走过来,向我招手,我微笑着点头,起身,拍掉手上新沾染的一些泥土,随后跟她一起,走回阴凉的走廊里,阿九,随意叫的一个名字,因为当初我怎么也不说话,府上就随意给我安排了个名字,听说是因为我是第九个进府的丫头。
无所谓,随便叫什么,一个称谓而已。
走进内府大堂,老爷太太坐在高堂首位,大小少爷各坐一边,小姐居其后,在上京,这是一个大户大家,据说,老爷曾是前朝的官员,大辽上层家族的生活,都有些仿效我们汉人。
"老爷太太好,大少爷好,二少爷好,小姐好。"一口气向所有人问完好,然后,退到一旁,默不作声。
"哦,阿九啊,你来府上也有段时间了,你人倒也是规规矩矩,又生的眉清目秀,模样,实在周正,上上下下都挺喜欢你。"老爷开口,"你年纪,也不小了吧!"
"恩,二十又三了!"我回答,确实不小了,这个年纪,原本孩子都该成群了。
"吆,看不出来,竟这么大了。"所有人都惊讶,老爷继续说,"昨天大少爷跟我说了,想要了你,你的意思,怎么样?"
我讶然,急忙摇头。
"怎么?难道我大哥,还配不上你吗?"一边的小姐突然插口,声音听起来,很不高兴。
"回小姐,是奴婢实在配不上大少爷,奴婢,早就嫁了人。"我解释,
"嫁人了?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一边的大少爷,急忙追问,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在这座府上,平日里,我话并不多,也不曾真的仔细留意过什么人,他,五官端正,气质温厚,应该是不错的男人。
"恩!"我点头,不想多说。
"嫁了怎样的男人?为什么会分开?"太太接过话茬,轻声问。
"回老爷太太,那都是过去的事,奴婢,不想多说。"
"哦,不说就不说吧,阿九,你下去吧!"太太向我摆了摆手,我应声退出,有些累了,每一次想起他,心里,还隐隐发着疼。
喧嚣过后,尘埃落定,留下的,是无尽的思念。
我不问世事,一门心思的躲在府里,伺候这家人的生活起居,膳台上,我退在一边,随后听从差遣。
那一家人,其乐溶溶,一起,讨论着城里的新闻。
"看见南墙边张贴的告示吗?一个女人!不知道犯了什么案,整个大辽都在缉拿抓捕。"
"是啊,看见了,何止南墙边,现在贴的到处都是!"
"画像不知出自什么人之手,画的异常逼真漂亮,总觉得在哪见过,很面熟。"
"会吗?"
隔日。
在厨房里洗菜,一道响亮的通传声就丢了进来,"阿九,老爷太太快让你去一趟。"我放下篮子里的菜,擦干净手,慢慢走了出去,到大堂。
"老爷,太太,你们找我?"
"我说像吧!"谁知,高堂上的老爷并不说话,只是双手托着一副画,一边看画,一边又细细的打量着我,倒是一边的小姐,先开口了,我有些不解她的意思。
"这么一比较,确实有点像了!"二少爷也开口,高堂上的老爷,眉头开始紧紧皱起,眯起眼,盯着我看了半晌。
"阿九,这副画像上的人,是你吗?"老爷竖起手上的画像,我抬头,看见画像的一刹那,倏地震住,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肯定是啊,爹,你看她的反应。"小姐指着我,叫起来,"快把她交官啊,爹,咱们可不能窝藏犯人,是死罪啊,爹。"
"爹,也许是相似,阿九姑娘天性老实秉纯,不可能是作奸犯科的犯人。"大少爷到底温厚,这时候,不忘为我说话,我却摇头,轻道:"没错,是我。"我无法否认,因为画像中的人,分明就是我啊,只是,为什么会通缉我呢?我不明白啊!
我的回答,立即令堂内的气氛,一下子变的肃严起来。
老爷定定的瞪着我,眉头皱的更深了,许久,他才又问:"你犯了什么罪?如此兴师动众的缉拿,恐怕不是一般的小案。"
我摇头,不再回答,也不想回答,安静待了半年多的地方,恐怕不再能继续待了。
"怪不得上次她说不想回答,爹,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们快把她抓起来,省的她再逃掉,祸害更多的人。"
"你想做什么?"我不悦的瞪向这位府上千金。
"爹,你看,你看,她的表情好凶恶,快,快抓起来,送官啊!"她夸张的尖叫起来,我白了她一眼,转身,准备离开,谁知下一刻,一双手,蓦地将我拽住,我扭头,是府上的老爷。
"既然真是你,那我们自然不能窝藏朝廷重犯。"
一夜之间,我被送进了官府监牢。
我都麻木了,靠在监牢冰冷的墙上,我默默闭眼,折腾了一夜,头发,胡乱的散落在额头上,累了,脚下,几只恼人的老鼠,一直唧唧喳喳,在墙角边,来回奔跑,好像这里,是它们的乐园。
"喂,你,叫什么名字?"狱卒进来,双脚用力蹬了下监牢的铁门,对着我大吼道,我不想理睬,闭目,继续假寐。
"他妈的,老子在问你话,敢不回答,老子揍死你。"说完,那该死的狱卒,突然伸出肮脏的大手,猛的向牢内挥了过来,一把拽住我的头发,使劲的拉扯起来,突如其来的疼,让我不自觉的闷哼起来,却,无奈,也无力反抗。
"上头说你犯了大案子,你就给老子等死吧!"
"你会后悔!"瞪着他,我冷冷的开口。
"后悔?"他怔了一下,接着,就哈哈大笑起来,"老子倒要看看会怎么个后悔法。"说完,可恶的臭脚,一脚就踢了上来,踢到我的小腿,剧烈的疼痛,让我不得不扭曲了脸,而他,牢门外,残忍的大笑。我像鬼了么!
一定像了,牢里的狱卒,打我,上了瘾,我的脸颊,肿的像水疱,小腿,不能灵活的走动,长发,乱七八糟的纠结在一起,遮盖了半边的脸,任何人见了,都会吓的尖叫吧。
好些天之后,外面,终于来了命令,带我出去。
双腿双手,被锁上了沉重的铁枷锁,我笑,对待一个女人,有必要吗?一瘸一拐的出了暗无天日的监牢,立即的,一注强烈的太阳光,直面照下,分外刺眼,好一会儿,我的双眼,才又渐渐适应了外面的眩目。
"带你去刑场,抓到你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上头,很快,他们就有人该到了,真不知道你犯了什么滔天的大罪,连本官都无权问审!"
恍恍惚惚中,我蓬头垢面的被拖上了囚车,街道,满是围观的百姓,几乎将道路围的水泄不通,所有人,有咒骂的,有唾弃的,有扔菜叶的...我不明白,我到底犯了什么事,何以这么的...悲惨!
两个多时辰的缓慢游街,终于到达刑场,我始终在怀疑,我会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吗?
时间,在飞快的流逝,周围人群躁动,兴奋的等待,等待我罪名的公布,更等待,从皇都里派出来的某位大官员。抬眼,四处游离,无意间,瞥见府上的人,无奈的摇头,原本,我是感激他们的收留之恩的。
又一个时辰后,遥远的远处,阵阵尖叫突然袭来,一声高过一声,迅速向刑场周围蔓延而来,渐渐的,我听见,人群中,有人震惊的,不敢置信的欢呼。
"是王!"
"是王来了!"
我同样的诧异,抬头,四周的人群,忽然,极其快速的,让开一条道,先前欢呼的人群,瞬时安静下来,纷纷屈跪在地,道上,两排整齐威严的铁骑军队中央,一骑黑骑,焦急的向刑场飞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