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清楚这位副院长的私人生活,但这里只像一个短暂停留的驿站。
温佳婧给我们倒了花茶,杯子晶莹剔透,但很烫,无法握在手里。她又拿来一个杯套,让我们捏着把手,然后问道:“面条,还是牛奶加蛋糕?”
我赶紧摇手拒绝。我和秦腔虽然没有正经吃早餐,但不想在这里打扰。
温佳婧认真地确定我们不吃,才停下身子,坐在我们面前。虽然四十多岁,但她看起来依然风韵犹存。笑起来的时候,那双迷人的黑眼睛也在微笑,身材依然苗条,凹凸有致,脸部的线条柔和而妩媚。她的举手投足中有种难以言喻的爱与宽恕的力量,任何人看到她的目光就会平静下来。
“这里真温馨。”我说了句开场白。
“说实话,我很少住在这里。”
我惊讶地看着她。
“我大部分时间跟孩子们在一起,住在值班室或办公室的休息间。”
我不清楚她是否结过婚,是否有过孩子,但她说起“孩子们”三个字特别亲切。这个孩子一定只是她的保育对象,但那三个字里饱含着她的精神和信念。
“你们来这里还是为了艾俊的事?”她说。
“是的。”
“该说的我前面都说过了,可惜他不是一直呆在这里。”
“我想知道他是被谁接走的,这个人后来是否还跟你打过交道?”
“那真是个混蛋。一直是,永远都是,他简直是从我手里抢走了孩子。要不是考虑到他跟孩子的亲属关系,我真不能原谅他。”温佳婧拉过一根凳子,坐在茶几旁边,“你们说艾俊就是方非,研究生毕业,当上了大公司的财务总监,我终于放了心。”
“但是他现在卷入了一系列恶性案件中,失踪了。”我喃喃地说,“我们四处寻找无果,就看能否找到那个把他从这里接走的人,看他是不是知道方非的下落?”
“哦,是这样……”
温佳婧走到我面前,蹲下来。这样,她就能看着我的眼睛。我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到我可以看到她脸上新长出来的细纹,还有因为年龄带来的苍白。仿佛她也受到了跟我同样的伤害,痛心疾首。
“我很抱歉。”她静静地说。
我摇摇头:“我们只是想找出些线索来。”
“我知道。”温佳婧叹了口气,抿了口花茶,“你来过几次,我能感受到你对他最深沉的爱。不过,很多人在爱他,只是每个人的方式不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知道每个人都是真诚的,甚至那份炽热都不相上下。”
“温阿姨……”我第一次这么叫她。
“哎……”温佳婧轻应一声,眼角挂起丝丝珠泪。“艾俊历尽苦难,但一定会找到回来的路,你放心,至少我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一个多月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一切到底是他做的,还是别的什么人?”
她摇摇头,脸上显出痛苦的表情。“你们第一次来过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确实,我们周围有这样一群人,他们不介意用卑劣的手段赚钱,甚至不惜一切,杀人放火。至于艾俊,我并不想说他绝对不会干,但他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她苦笑了一下。我理解她的意思,这个世界充满了混乱,许多曾经坚信的东西都遭到欺骗。
“他的本质是良好的。”她说。
“是的。”我说。
她沉默着,显得局促不安,也许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
“感谢您这么多年还对他记忆犹新。”我说,“也许,你可以拥有他一张照片。他毕竟是这里出去的,算得上你们的一员。”
我掏出一张方非的生活照,递给温佳婧。
“真帅。他小时候就很漂亮,很讨人喜欢。”她欣喜地说,“老实说,在福利院呆过的孩子我们都留了些东西当纪念品。”
“真的?”我站起来,靠近她,“在哪里?”
温佳婧吞吞吐吐地说:“这个……我们设立了一个档案室,专门储存孩子们的纪念品,包括一些孩子长大后赠送的礼物。”
“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我看到温佳婧表情有点僵,好像很为难的样子。但我管不了这么多,我得去看看,那是方非小时候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张照片和两件日用品。”
“我就看看。”我已经急迫地移动步子往门口去,温佳婧不得不起身。档案馆就在办公楼二楼西头,一间挺大的房子,空调、干湿器等设备齐全。看来,福利院对孩子们的纪念品很重视。
温佳婧进门第一件事便是检查有关仪器,调试湿度和杀菌剂。空调机上蒙着灰尘,落在她的套裙上,她似乎毫不在意。
档案索引摆在进门的阅档柜上,我直接查找艾俊。在字母A下面,第一个名字便是他,名字后面是档案柜编号。
那是一个藤编小篮,篮里盛着瓷杯、牙刷和一双小袜。秦腔皱着眉头站在我身后,好奇地看着我。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眼角一阵酸楚,泪水滴溜溜地滚落下来。
“二十多年前,他还这么小。”我拿起袜子,细细地摩挲着,里面有什么东西嗦嗦地响,像是纸张。我把它放在篮子里,轻轻地揭开袜口,像对待古董似的,生怕里面的纸条在揭开的时候,化作一片灰尘飞去。
“哦,是张新纸条。”秦腔惊讶地呼出一声。“那么说,是最近有人塞进去的。”
我听到背后急促的脚步声,看到温佳婧冲到我身边,一下子僵住了,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她咬紧了牙齿,好像在为即将到来的打击做准备。
“这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我没有立即把纸条拿出来。
温佳婧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睛,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她看着我说:“就是昨天。”
“昨天?”
“是门口的清洁工送给我的。他说一个蒙面男人给了他钱,并威胁他如果不送就让他全家不得安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