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觉众算得个厉害角色,竟然敢跟许钧顶嘴。“没有达到我的要求,我就不说话。”一上来,他便把这句话甩给许钧。
“没问题,你说。”
“鉴于每个公民都有举证的义务,我决定放弃酬金。”吴觉众狡猾地说,“但见义勇为都有奖励,我义务为公安机关服务,公安机关得付我的辛苦费和车马费。”
“快点说,我的时间不多。”
“二千块。”
许钧疲惫地叹口气,似笑非笑地看着吴觉众。“看来你胃口越来越小了,就这数字。”他从案卷盒里拿出一张A4纸大小的传唤单,然后又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小纸巾袋,从中抽出一张红色的票子。“这两张,你选哪一张?”
吴觉众瞪着他,苦丧着脸,迟迟没有动手。“就这?我以后还到哪里去弄线索?”
“如果你说的话对寻找何晓莉没有益处,你觉得还有以后吗?”
“等一下。”他看到许钧准备收回红票子,一把抢过塞进口袋里。“是不是就是跟踪戴口罩男人的女孩?瓜子脸,扎一马尾?我认识她,她是经侦队的。”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不会怀疑我什么事吧?我可没那个胆。”
“你为什么跟踪她?”
“看她状态有点怪。竟然跟踪一个男人,胆儿不小。”
许钧皱着眉头,怒目盯着吴觉众,似乎在考虑如何对付眼前这个混混儿。“那男人呢?”
“一看就不是个好碴。”吴觉众说,“戴着毛线帽、口罩,勾着头,好像地上有金子似的。但一双贼眼滴溜溜地转,想必女孩一跟上去,他就知道了。”
“身高?长相?”
“大约一米七五多点,身材看不出来,反正块头不小。长相看不到,眉毛挺粗。”
“看样子,你看得还挺细致。当时,你跟到哪儿?”
“那男人很鬼?专沿墙根走,刚出收费大厅,就没看到他们了。”
“连何晓莉也没看见?”我急吼吼地插话道。
“没看见。”吴觉众满不在乎地盯了我一眼。
“你这个没用的,为什么不跟上去,还要赏钱——”我冲过去,吼他,抬腿就踢。
他侧身往许钧身后躲。
“就这些?”许钧侧身让开。
吴觉众没想到许钧根本不帮他藏,我一脚踢在他小腿上。
“小……小姑娘不兴打人啊。”吴觉众哆嗦一下,回答许钧道:“还有,我在医技楼下没看到他们人影,立即跑出东门,看到女孩上了一台出租车。”
“你能不能说快一点。”我又要踢他。
但他又不说,抖抖索索地翻衣服口袋,掏出一张小纸条。“再……再换点儿吧?”
我虎扑过去,抓住他的手。他不敢对抗,乖乖交出了纸条。
“这是什么?”许钧问。
“车牌号。相信我,四位数,出租专用号牌。”接着,他涎着脸对我说,“我是专门为你们服务的,你就赏口饭吃吧。”
出租车的排查和追踪工作迅速展开。许钧拿出几张百元钞扔给吴觉众。“带下去,”许钧命令范达轩,“没找到何晓莉前不得离开。”
“什么?”吴觉众惊讶地叫道,“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一个做好事的人,我可是在为你们服务。”
“我记着你的情。老吴,是好事还是坏事,查清楚才晓得。”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
对我来说,时间仿佛定格在晚上十一点十分。之前,我虽然郁闷,但感觉事情一步步有些进展。何晓莉的失踪却完全破碎了我的世界。我像个跟屁虫似的随着许钧转,一遍又一遍记录许钧接到的各类情况及做出的分析,然后自己再进行深度分析,看看能否提出更有见地的意见;和范达轩、秦腔时刻保持联系,询问各路调查组的情况;辖区分局拿出一份对本地可疑人员的完整评估报告,还安排人分析何晓莉的仇人圈子。
在过去的八个小时里,很多事情已经开始着手,但最终完成的却寥寥无几。没办法,这种案件需要多方面进行调查,这样的速度已算正常。
邓副局长无疑是这次侦查的指挥官,莫志社、陆帆都伸出援手,各分局更是责无旁贷。对于莫志社、陆帆这样的专家来说,各自承担一个小组的工作只是小菜一碟。这让许钧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时间一点点过去,各方面有效的报告很少。许钧一遍遍地催促着各小组的进程。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瞬间,许钧的世界似乎停止不动了。我听到电话里还在说着什么,但已经没有意义。许钧痴痴地看着我,视线却不知飘向了哪里。
我接过电话,让来电的侦查员再重复一遍。仿佛五雷轰顶,如果不是许钧及时伸出手接住,我的身体会直直倒向地面。
侦查员在戎西大道旁的农家乐进行搜查时,发现葡萄园积肥池里有一只女人的手,一只娇嫩圆润的年轻女人的手!
法医、痕检等技术人员已经在路上。目前,农家乐周边全部封锁了起来,可能藏人的地方重新进行搜索,一定范围内的居民,不论清醒不清醒,全部叫起来问话。
我们飞速驾车赶过去。但不得不在距离农家乐500米左右的地方停下,前面已经排起长队——经侦、刑侦、治安、分局、派出所的交通车,现场技术勘查车、指挥车——我很惊讶竟然有这么多人参与了进来。
看来消息传播得很快。十几个交警站在沿线指挥交通,并阻拦无关车辆进入。许钧先是拉响警笛,没人理睬,然后又拼命按着喇叭,气急败坏地往前面插。
费了半天劲之后,终于停好车。我跟着他走出车子,拖着沉重的步伐踏上一狭窄的小路,慢慢地,路变宽了一些,终于看到了院子。
两个派出所民警大概刚从梦里叫醒,惺忪地站在路口吸烟。我和许钧经过时,他们赶忙把烟扔掉,站直了。
整个农家乐仍然笼罩在迷雾之中。我望着脚下潮湿的路,觉得它像是一条发霉的裹脚布被人遗弃在山间。迷雾之中,我看不到远处的山,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眼前这灰蒙蒙的一块。勘查组架起的探照灯,也只能照亮眼前这一片,周围依然昏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