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上午八点，许钧带着范达轩走进专案组，我跟何晓莉已经将昨天集中的资料装订成册。许钧集合各小组长开了个短会，便离开了。还有一大堆工作在等着他。办公室只剩下我和何晓莉。对我来说，这样最好。我在工作时不喜欢被打扰，嘈杂声、脚步声、推关门的“吱呀”声，甚至打印机的“沙沙”声，再小的声音都可能打扰我的思绪。当危难不可避免地落在身上，我偏爱这暴风雨后的平静。我希望无人监督后，有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昨晚，在一个大众化的BBS里，我注册了一个论坛，将我请求高手为未知芯片**的消息发布了出去。消息里包含我新注册的手机号码。现在已经过去七八个小时，自告奋勇，或者抱着不可告人目的的联系人会陆续出现。我想在这些人中神奇般地发现某个线索，把所有的迹象都串联起来，找出幕后人。
尽管昨晚朗月当空，今天却雾霭沉沉。我一直盯着窗外光溜溜的白桦树干，灰糊糊的，像长着一层白毛。我已经接听了几个电话，有的直接挂断，有的听了几句便客气地拒绝了。我相信“他”会打电话过来，会直截了当地诱我出去，相约见面地点。这样我就可以掌握主动权，努力预测他的行动，而不是让他暗中跟踪，把我的动向摸得一清二楚。
又来了一个电话。当我触动接听键，声音听起来带着嘲弄和挑逗的意味。
“喂，你好。”
“甘警官，我最喜欢别人出奇招。”声音有些机械，像是过滤过。
“什么意思？”
“哦，我忘了说明来意。我是应聘为芯片**的。”
“你是指BBS论坛里的消息？我可不是什么警官。”
“我喜欢诚实的人。”
“这么说，你想得到芯片啰？”
“因为我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很怀疑。”我有意冷淡地说。
“那么，随你便。”对方说，“十点钟我在特色工业园区十号厂房里等，过时不候。记住，一个人来，违反规则是要付出代价的哦。”
语气十分轻蔑。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正确，需不需要报告许钧。特色工业园区是政府烂尾工程，修了不少厂房，却没有厂家入驻。十号厂房位于园区北门口，视野开阔，附近稍有动静一目了然。如果组织大规模围捕，人车还没靠近，嫌犯早就溜了。
半个小时后，我和何晓莉驾车驶上戎城大道。我让何晓莉将车停在距离园区北门口五百米的拐弯处，时刻关注十号厂房的动静，一旦听到枪声，立即请求增援。
我在车里等了一会，网约车如约而来。虽然只有五百米，但我决定坐车过去，然后让车返回，麻痹对方。我闪身上了车，却并未直接前往北门，而是指挥司机绕园区转了一圈，观察附近的动静，然后回到北门口。
汽车一停下，我便在车窗的反光镜中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那人只盯了我一眼，但对神经高度紧张的我来说，一眼已经够了。我转过身，二人的目光相遇。是与方非故居里那人同样凶恶的目光。
十号厂房没有保安岗亭，主楼只有三层，也无电梯运行。我警惕地看了看，一楼除了立柱，空荡荡的，寂静无人。闪身跑上二楼幽暗的走廊，到处灰尘，办公室门全关着。我搜索了一遍，没有发现人迹。我明白受骗了，记下房屋布局，准备往回撤退。
掏出手机，翻出那个号码反拨过去。电话响了很久，但无人接听，反复重拨仍是电脑小姐的声音。挂断那个号码，准备跟何晓莉通话，告诉她要小心，如果发现周围有什么可疑迹象，立即向范达轩求助。同时，我不想在这里久呆，让她开车过来接我，一起对付刚才那个凶神般的跟踪者。
何晓莉的电话也无人接听。我正准备重拨，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用想，我也知道是谁来了。我闪出消防间，沿消防梯往上面跑。但我听到那人跑动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自从关禁闭时搞了强化训练，我自认为跑步速度得到提高，但跑得还是不够快。
我换了个招术，转过一个弯，停下来一个急转身，跪在地板上做出射击的姿势，手枪正对着前方。那人飞快地往前跑，猛地冲过拐角，骤然停在离我只有两米不到的地方。我看了一眼他手上拿的短铁棍，上面还沾着鲜红的血迹。那人做出随时攻击的样子。我感觉到他的气势，用枪对准了他两眼之间的眉心。
“别动！动一下就打烂你的脑袋。”我站起来，盯着他的脸，示意他扔下铁棍。“走！”我看铁棍落在地上，近身用枪顶着他的太阳穴，大声吼道。我挟持着他顺着走廊走到一道铁门前。
“开门！”
那人双眼死死地盯着我，冒出愤怒的火花。即使用枪顶着他的脑袋，我仍感觉自己像个小女孩拿了根狗尾巴草对付扑过来的恶狼。铁门从外面上栓，里面没有反锁。他把门打开，朝里看了一下。没有灯，没有装修，只有一些建筑残留物散乱地扔着。
“进去。”他从门口走进房间。我让门虚掩着，看着他距离我有两三米远时，猛地把铁门关上，并从外面拉上铁栓，卡住。
“你要敢出门，我就打死你。”我从窗口对他说，枪口仍没离开他的身体。
说完，再次拨打何晓莉的电话。“嘟、嘟、嘟……”我耐着性子，等待有人接听。正当我要放弃时，电话通了，却传来一声尖利的惨呼：“啊……”
“晓莉，晓莉……”
电话里却再也没有了声音。我心里瞬即涌起无尽的恐惧，再也顾不上关进屋子的跟踪者，顺着走廊冲向楼梯，冲出厂房。几分钟后，我跑到原来停车的拐角，汽车不见了，何晓莉不知去向。
我头脑一懵，瘫坐在地上。
我不知道自己的血液是否还在流动，不知道是否还存在心跳，眼前漆黑，全身僵硬。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缓缓醒过神来。此时，一种更痛更烈的恐惧撕裂着我的心，让我坠入最深沉、最黑暗的噩梦中。我在地上翻了翻，终于滚动着爬起来，揉了揉眼睛，胸中涌出一股长长的怨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