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进展比我预料的还要顺利,半小时以后,我们就走出了银血旅店,在老位置的垃圾桶里,放着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黑色包裹。
“这应该就是我们的货了,”我一边对着三人说,一边把包裹取了出来,又从腰上拔出匕首,在包裹上切开一个不算太深的小口。
透过小口,我看到了里面放着的东西,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皮甲,一把镀银精钢匕首,还有一把同样镀银的精钢刺剑。
“这就是了,”确认了之后,我冲同伴们点点头,“我们走!”
“你们跟着艾琳回去吧,重新武装一下自己,”在银血旅店前的十字路口,我把包裹递给了希克拉德,“我得去见见让·拉纳。”
“当然,”希克拉德接过了包裹,“那我们艾琳家见?”
“没问题,待会儿见。”我冲他比了个了解的手势,稍微辨认了一下方向后,朝贵族区的军管处走去。
因为各方面的原因——重建的需要啦,无家可归的贵族所造成的的混乱啦,还有浑水摸鱼的街上混混啦——诸如此类的原因让议会的议员们把贵族区和商业区都变成了军事管制区。
那些参加了卡波菲斯之战的士兵们,还有原本就负责卫戍中央区的士兵们摇身一变,变成了“军管宪兵”,被议会派去了这两个损毁极为严重的区域。
让·拉纳的旅就被派去了贵族区,和商业区相比,贵族区所遭受的灾难明显更为严重——如果你亲眼到这儿来看看,你就会知道许多人传言说的“贵族区变成了平地”绝不是一句谣言。
超过九成的建筑都变成了地面上的废墟,那些华美的豪宅变成了一地的瓦砾断砖,碎石横木,只有很少一部分的房子逃过了被抹成平地的厄运,但也好不到哪去——这些原本四五层高的贵族豪宅现在都变得只剩下一两层。
大部分的贵族都在这场内战中蒙受了极大的损失,除了很少一部分聪明人——艾琳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在被我救出来后,她迅速转移了所有还能转移的财产,在中央区买了一套新的住宅——虽然没有之前那一套那么奢华,但仍旧能算的上是豪宅,也就是我之前说的新豪宅。
说回军管区吧,展露在我面前的贵族区是一副完全不同于战前的面貌。以小队为基础单位的士兵在街上来来回回地巡逻,只是走过一小段路,我就看到了三队巡逻的士兵。
尖锐的哨音从不远处传来,随后便是响亮的枪声。我有些惊讶,但回到贵族区的市民们明显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枪声,他们的脚步只是微微一顿,然后便恢复到了枪响前的节奏。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顺着枪声传来的方向一路向前走去,很快就看到了另一队的巡逻士兵。
他们每个人都举着枪,枪口牢牢地指着地上一个光头的壮年男子,他的左小腿正在汩汩地流着鲜血,我猜刚刚那个被击中的倒霉鬼就是他了。
“站起来!”一副小队长打扮的士兵厉声喝道,“把他加起来!”
接到命令,立刻就有两名士兵背好枪,走上前去,把还在哀嚎不止的光头男子架了起来。
小队长面色阴冷地走到他面前,突然一枪托捣在了他的肚子上,“你还敢跑!?”他恶狠狠地说道,“试图行窃、逃避追捕,这两条罪名足够你在军管处的牢房里蹲上十五天了!”
“你应该庆幸你没能得手,”小队长继续生气地说道,“要是你得手,还伤到那位夫人的话,你现在已经是个预备死人了!带走!”
那两名士兵很快拖着面如死灰的小偷走远了,剩下的小队成员也紧紧地跟在后面,警惕地盯着那名小偷。
看起来贵族区还真是乱,我摇了摇头,就我看到的这一幕来说,军管的确有它存在的必要——就连子弹的监狱的威胁都没能阻止这些人铤而走险。
希望他能在监狱里好好地清醒清醒,我这么想着,哼着歌赶上了他们,既然他们也要去军管处,刚好省了我问路的麻烦。
要追踪他们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那倒霉鬼的哀嚎你隔着几条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没过多久,这支小队就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小偷还在不停地哀嚎,引来一旁路人愤怒的眼光,不少人更是丢出手上的鸡蛋和番茄,谩骂声也开始从人群中响起。
“该死的小偷!”
“恶棍!”
“卡波菲斯还没从战争中恢复呢!难以置信!这种人就应该被绞死!”
他们的话显然刺激到了这名小偷,他慢慢地止住了哭声,我猜对死亡的恐惧已经占据了他的心灵。
不出我所料,他全身很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整个人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就像是血液一瞬间都从他体内被抽走了一般。
“好了好了,”那小队长无奈地笑了笑,站了出来,“都散了吧,市民们,贵族区的重建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们帮忙,没必要在这个人渣身上浪费时间。”
围观的市民都点了点头,人群很快散去,谩骂声也随之终止。
“走吧,”小队长回到那小偷的面前,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他的声音的确变得温柔了一些,总之他用比之前好得多的语气对着小偷说道:“你放心吧,我们不会绞死你的,只是你最好在牢里好好思考思考,让你这颗脑袋清醒清醒。”
在经过这个有些混乱的小插曲后,小队继续前进,我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一大片低矮的建筑群前。
这处建筑群占地面积极大,最外围更是搭上了简易的木制护墙,护墙顶上和门口都站着执勤的士兵,毫无疑问,这儿就是贵族区的军管处了。
“下午好啊,小波特,”护墙上的一名士兵冲着那名小队长打招呼道,“又抓了一个?”
“下午好,”小波特笑着回道,“偷窃未遂,试图逃离抓捕,腿上挨了一枪。”
“倒霉鬼,”那士兵看着小偷,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偷窃未遂只用蹲十天,你现在得蹲十五天,腿上还挨了一枪。”
他摇着头,解下腰上的水壶,喝了一口,“要我说,好好做事才是正道,卡波菲斯的市民大多是善良正直的好人,我们斯特兰也一直相信努力能挣来你想要的一切,好好在牢里想想吧。”
他们谈话的这会功夫,小波特手下的士兵已经把小偷押了进去,我看到一个左臂套着水纹袖标的人匆匆走了过来,应该是给那小偷处理伤势的军医。
好了,现在轮到我了。
等波特和他的小队全都进去后,我整理了一下着装,朝军管处大门走去。
“嘿!市民!”
墙上的士兵很快就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在一堆沿着人行路来来往往的市民中,只有我是笔直朝着军管处的大门走去。
我抬头看了看,喊话的正是之前和小波特闲聊的那名士兵,也许是职业习惯,他手中的蒸汽枪已经举起,枪口遥遥地对准了我。
“你是要进入军管处吗?”他问,“这还真是稀罕事!”
“没错!”我同样高声回道,“我来找让·拉纳!”
“你找让·拉纳?”那士兵看着我,“这玩笑可不好笑,伙计!”
“我没在开玩笑,”我认真地说,“我是萨伦·诺维斯!”
“萨伦·诺维斯!?”听到我报出名字,那士兵飞快地收起步枪,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那个萨伦·诺维斯?”
“就是我,士兵,”我笑着对他说,“现在我可以进去见见让·拉纳了吗?”
“呃,恐怕还不行,先生,”士兵闻言,又举枪瞄准了我,“如果你真是萨伦·诺维斯,你就该知道让·拉纳上校地位显赫。由于有潜在的遇袭可能性,所以我们必须经过他本人确认后,才能放你进来,先生。”
“你不会等太久的,拉纳上校现在就在军管处,”他说到这儿顿了顿,然后接着说道:“当然,如果你的确是萨伦·诺维斯,那么在这件事过去之后,我会亲自向您赔礼道歉。”
“啊,不必,”我笑着摆了摆手,“你们的尽职尽责让我印象深刻,士兵!”
那士兵也笑了,不过他举枪的手没有丝毫颤抖,“现在我倒是愿意相信您是真正的萨伦·诺维斯了,先生。”
派出去的传令兵动作很快,没过多久两个我熟悉的人就走到了护墙上。
让·拉纳依旧穿着那身无比时尚且骚包的搭配,在他身边是从军装到发型都一丝不苟的勒克莱尔。
“嘿!拉纳!”我对着护墙上的上校喊道,“你手下的士兵还真是不错!”
“哈!萨拉,”拉纳也笑了起来,“那是当然,这可是我卡勒奇野狼旅的小伙子!”
“好了,小伙子们!”他高声喊道,“你们做得很好,底下那位的确是我认识的萨伦·诺维斯,让他进来吧!”
“是!”整齐的应和声响起,所有举枪对着我的士兵都放下了手中的步枪,先前和我攀谈的那名士兵更是朝我敬了个礼。
“向萨伦议员、卡波菲斯的救世主、灰雾岛救星、共和国英雄致敬!”
一连串足以让我眼花缭乱的称号准确而迅速地被勒克莱尔报了出来,护墙和大门周围的士兵欢呼着,高举起手中的步枪,朝天连续鸣发了三枪。
和帝国火药枪支发出的清脆鸣响不同,蒸汽枪发出了类似气体排出与火药爆炸混杂而成的奇特声音,如果你见过运转中的蒸汽机,你就该知道我的意思。
在士兵们近乎于崇拜的目光注视中,我穿过了军管处的大门,让·拉纳和勒克莱尔就在不远处等着我。
“哈哈,”我笑着走上前,主动张开双臂,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热情的拥抱,“看起来你们在这儿干得不错,拉纳,勒克莱尔。”
“你的气色看起来也很好,”拉纳笑了笑,反手抱了抱我,“今天怎么有空到这儿来?吟游诗人想要看看人间的疾苦吗?”
“不,啊,我们进去谈吧。”
“当然,”拉纳看着我,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怎么把最基本的待客之道都忘了?跟我来吧,萨拉。”
我跟着他一路前行,在寻常市民看来无比神秘的军管处也对我揭开了它的面纱,这儿的大部分建筑都只有一层高,还都是使用一些简易的材料建成的。
“这是为了日后撤离的方便,”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拉纳解释道,“这样花费就不会太多,拆起来也不心疼。”
“议会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抠门,”我无奈地笑了笑,“这些议员什么时候才能大方点呢?”
“呃,”拉纳闻言,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笑容,低声说道,“其实这儿是陆军自掏军费建成的。”
“什么?”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议会的那些老爷甚至没有拨给你们经费?”
“我想是的。”
“好吧。”
我们就这样一路闲聊,顺着开辟出来的泥土路,来到了整个军管处东北边的一处平房里,从装饰和室内的摆放来看,这儿应该是拉纳和勒克莱尔的宿舍。
“欢迎来到我临时的家,”拉纳踏进屋内,转过身来对着我说道,“要喝点什么?我这儿有东方来的茶叶,新大陆的咖啡,还有热可可。”
“东方茶叶?”我挑了挑眉毛,“我以为我们已经和他们失去联系很久了。”
“啊,如果你指的是官方的沟通交流,那的确是很久了,”拉纳坐到桌子边,说道,“但总有一些勇敢的——我称他们为航海家,虽然他们更喜欢自称为冒险家——往返于我们和那个神秘的世界之间。”
“热可可吧,”我说,“我一向喜欢喝这个。”
“冬天的完美选择,”拉纳笑了笑,“今年真是见鬼了,明明已经步入了春季,却还是如此寒冷。”
他一边抱怨着,一边走进厨房,没过多久便举着托盘走了出来。
“你的热可可,你的茶,还有我自己的咖啡,哈!我们还真是不太一样。”
拉纳分别把热可可、茶和咖啡放到我、勒克莱尔和他自己面前,然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啊——!”他轻轻抿了一口咖啡,发出心满意足的长叹,整个人也往后靠到了椅子背上,“好啦,现在可以说说,你找我有什么事了吧?”
“是的,”我放下热可可,“实际上,我是来向你们告别,顺便寻求帮助的。”
“告别……等等,”拉纳猛地直起腰来,“你要去哪儿?”
“啊,看起来我没和你们说过,”我点点头,挽起自己的袖子,“我是一个吸血鬼猎人,我相信你们知道什么是吸血鬼猎人。”
“这我们的确清楚,”拉纳和勒克莱尔对视了一眼,然后说道,“你的意思是你要离开卡波菲斯去猎杀吸血鬼了?”
“不全是,”我摇摇头,指了指手臂上几处不明显的伤痕,“看到这伤疤了吗?这是一个该死的家伙弄的,我的体内淤积了一种邪恶的瘟疫毒素——由一种诅咒带来的瘟疫毒素。”
“老天,”拉纳眨了眨眼,“你们这行还真辛苦。”
“是啊,”我放下挽起来的衣袖,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实际上这毒已经跟着我很久了,包括我和你们四处征战的日子里,这毒也陪伴着我。”
“如果不是我有着某些特殊的药物,我恐怕早就死了。至于那东西是什么,你们不会想知道的。”
“抱歉,我能问下那特殊的药物是什么吗,萨伦先生?”勒克莱尔好奇地看着我,“你知道的,我们的武器再厉害,也很难击杀吸血鬼……我只是想有所了解,以防万一。”
“好吧,”我点点头,“吸血鬼的血液提取物,这只能控制住它,而不能清除掉它。”
“如果你想要清除掉它,”我看着勒克莱尔已经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你得吃下一颗新鲜的吸血鬼伯爵心脏,必须得是新鲜的,而且你得生吃。”
“呕,”勒克莱尔干呕了一声,“我现在有些后悔了,萨伦先生。”
“总而言之,这就是我必须得去做的事情,我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能尽快找到一个伯爵,我就会化成一滩该死的脓水。”
“好吧,我明白了,”拉纳面色显得有些沉重,“你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只要能帮到你,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我和勒克莱尔绝不会推辞。”
“不用弄得那么紧张,拉纳,”我哭笑不得地挥了挥手,“我又不是明天就会死,我也不需要你们帮我去猎杀吸血鬼,我只是想找你们借几匹马。”
“什么?”拉纳愣了愣,然后失望地看着我,“就这?”他不满地摇了摇头,“这都不算是个‘请求’!我亲爱的萨伦!”
“这就是我唯一的请求,”我平静地说,“就像你们说的那样,没有经过训练的士兵在吸血鬼面前的确是不值一提。”
“我明白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几个人?”
“越快越好。四个人。”
“那你从这儿走的时候,就带八匹马走吧。”他笑着对我说,“给你们四匹备用的战马,希望你们一切顺利。”
“谢了,拉纳,”我站起来,冲着拉纳认真地鞠了一躬,他的这八匹战马会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嘿!你这是干什么!?”拉纳站起来,把我摁了下去,“不过是八匹马而已!”他生气地说,“我可是一位上校,八匹马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
“不过我倒的确有需要你帮助的地方,”拉纳突然正经地看着我,“你和勒克莱尔的对话提醒了我,吸血鬼会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们不能指望着每一次都靠着吸血鬼猎人去解决这些麻烦。”
“等你走后,我会向议会提议,”他认真地说,“我希望能在军队中组建专门的吸血鬼猎杀队,我也希望能让民众知道吸血鬼的存在。”
“什么?”我严肃地看着他,“你确定吗!?你这是把过去千年来隐藏在黑暗中的战争拉到阳光下来!这有可能引起严重的恐慌!而且很可能会让这场战争波及到更多的人!”
“相信我,萨伦,”拉纳看着我,“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们,吸血鬼猎人,和我们不一样。也许你们从未以普通人的角度来想过这个问题。”
他站起来,目光变得无比深邃,“也许的确有一部分人,乐于见到什么事情,甚至他们的生死都由别人来安排,别人来保护,但这种人,即便没遇上吸血鬼也是这样的。”
“但对于大部分人,普通人,不知道这个世界或只是一知半解的人来说,我们更希望能掌握住自己的命运,我们希望的是我们能在面对吸血鬼的时候知道怎么应对他们,我们希望的是能靠自己的力量从吸血鬼的手下逃出生天,而不是只能无力地祈祷,希望吸血鬼猎人来拯救我们。”
我看着他,想起年幼时的我遇到施特拉德时的场面,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我说,“这的确是……公会犯了一个最基本的错误,所有的猎人都犯了一个最基本的错误。”
“实际上,就连我们这些斯特兰高层,也犯了错,”拉纳说,“如果不是勒克莱尔的那个问题,我并不会想到这么多。”
“尽管去提案吧,拉纳,”我说,“我会先去切尔菲度一趟,然后返回卡波菲斯,搭船前往其他岛屿。”
“等我从切尔菲度回来后,我就帮你联系吸血鬼猎人公会。”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拉纳点点头,“我替斯特兰的普通市民感谢你,萨拉。”
“我该走了,”我说,“既然你有这个打算,我越早出发越好。”
“啊,的确,”拉纳赞同地说,“我们走吧,我会让人替你准备好八匹战马,他们会在北门等着你。”
“哦,你真是太贴心了,拉纳,”我和他再一次抱了抱,“加西亚保佑你,希望你们在这儿的工作一切顺利。”
“也希望你一切顺利,”拉纳说,“加西亚和埃尔凯恩会注视着你前进的道路,他们会保护你免收那邪恶之物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