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世上的盐。盐若失了味,怎能叫它再咸呢?以后无用,不过丢在外面,被人践踏了——耶稣《马太福音》。
鱼鲜。
汤美。
脍炙人口。滴滴香浓。
鲜美的鱼片乃是从鱼身上最好的地方削下来的,味道本腥鲜,而以烈酒浸过脱腥气、蘸雪盐、加精油后,向炭锅中三起三落,一手抓取入口,辛甜馥郁,齿舌余香!此菜改自沙漠新月闪族的烤黄羊之法,我自己也还是第二次吃到!”麦恺恩笑着道。
“一定很可口!”葛列格苦着脸在那里运斤如风,已是气喘嘘嘘,厚重的马其顿式短剑的确不适合剥鱼皮削骨肉,何况是要求片片整齐划一!如果不能入口,那他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有怨言就说出来,不要把话埋在肚子里。”吃了一口,麦恺恩心情显然好得很,方才的尴尬似乎荡然无存。“别以为烤涮生猛海鲜只不过是因陋就简,这法子未来必将成为一种饮食时尚。但是由于这些海中美物中存在寄生虫和细菌的概率很高,加之像罗马人一般过于追求味道的鲜美,烹调不够充分,不知不觉中已经病从口入。因此像常见的火红热辣式避风塘炒蟹,不但是用自制的调味料直接炒入蟹中,落锅炒制时更要先将肉蟹斩件洗净炸香,令热油炸至金黄色,上菜时油色红艳,蟹块香辣,蟹肉亮澄,焦香四溢,美味香浓。这是一种方法。”
“而如果是现在的本色食法,则首重刀工的精细。须知鱼肉本身粗涩、半生不熟,腥臊生涩,否则便不入味而难以下咽。最高明的刀手,便是传说中的大宗师,解牛者庖丁!一举一动合乎天道,掌握法则,先将盘根错节的骨肉血管剖析入里,真正出刀则事半功倍,无往而不利!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整日里首鼠两端,投鼠忌器,是做不成大事业的!”
首鼠两端么?此刻自己在别人眼中岂不正是如此境地!惕然一惊,葛列格盯着麦恺恩,却见这人神色自若的坐在舱口,正低头揭开一个盆子顶盖,深深的吸了一口。“还是白水最高!”
“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欧罗巴有小国名比利时者,其北部沿海盛产淡菜,当地人煮熟淡菜便泼掉汤水,淋上酱蘸着吃。殊不知鲜味全在汤中,着实是买椟还珠,暴殄天物!”麦恺恩满面得意之色,让葛列格猜不出他方才洞若观火的话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之前我吩咐过盐沼门在这儿管事的前一夜买进蛏子,花蛤,青蛤,淡菜,海瓜子,加水养在大盆里,滴上一滴橄榄油。贝类生长海水,触到油花就开始吐沙。第二日复在锅里煮上白水,少许时刻后将贝类倒入锅里,辅以印度交易来的姜黄片,少许一会,一盆白煮贝类汤便出锅了。”
“东方有以鸡鸭、猪羊、鱼贝、海参、鸽蛋、菇笋……等十八种主料、十多种辅料互为融合造就的杂烩汤菜,号称烂而不腐,口味无穷,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意为印度佛子闻香也要越墙来品,故名之为佛跳墙。而今我将此羹取其厚重而去其荤腻,名为神气汤,上敬奥林匹斯诸神,下飨冥界忘川英灵……尝尝看,是不是嫩、滑、腴、鲜、实,五味俱全?”
葛列格眼中的麦恺恩,褪下了重重迷雾后完全是个好客的主人,一如两人初次见面时。只不过,葛列格食不知味,金黄鱼片味同嚼蜡,乳白鲜汤如鲠在喉。心结难解,船舱外的叫卖声也显得分外燥人!
海风吹不去心头焦躁,葛列格一把扯开小舟门帘,极目远眺,隐隐见得到海天一线,听得到那古里古怪机器的长鸣,他们所处之处距离盐场也不过是翻过一座山的路途,而在这群山怀抱中,与洋流内外交通的水湾里,居然有一个规模不小的港湾,崎岖的街道两旁,陡峭的绝壁,秀丽海湾中突兀的礁石和广阔湛蓝的天空相映成趣。那……是梦与现实的交融。
最初跟着麦恺恩驾船行过崎岖狭长水路,眨眼间奇迹般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葛列格还以为是自己赶路太过疲乏甚至是产生了幻觉,或者是从一开始就陷入水手传说中的海妖幻境。
还是忍俊不禁的麦恺恩告诉他,这些人除了少数是十里八乡来买盐和其他什物的当地人,余下八成都是来这天涯海角之地求利的商人,正是他们将本地人因利乘便开凿的渔人码头深挖扩建,造就了能停泊数以百计海船的深水港,因为其起因是为了让交易的船舶避开每年都有几次的龙吸水……麦恺恩称之为龙卷风……所以,随着麦恺恩的叫法,来来往往的商人和原住民们都把此港称作是“避风塘”。
“确实,在远离家乡的这儿,始终是要有一个最终的避风塘!不过,真吵啊!”随口抱怨着,此刻的葛列格特别想要找一个能够倾诉的对象,可惜他自己的满腔心事却是不足为外人道的,所以他只是想找点话头,好让自己好过一点,暂时不去想一些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即便是为了避开龙卷风而居留此地,但这里的外来人也未免太多太杂了吧!”沉睡的山间村落,极赋诗情画意的小巷,承满了那来自地中海地区特有的南腔北调的千百种口音,白色的长袍和红色的头巾,夺目的黄色皮裘,明亮艳丽的紫色妆容,还有那惊鸿一瞥的柔和肌肤,一切的一切,无不展现了这一地荟萃的风情和妩媚。
葛列格感觉借他一生所见的人也没有眼下所见得多,更何况对于以希腊罗马为世界中心的人来说,摩肩接踵的人们形形**,有好多明显不是希腊罗马世界的人种,几疑身在梦之王的领域中,但梦境,哪有这样子真实的!
“那位梦之王墨菲斯的教派的确在希腊流行过一阵子,”不知不觉葛列格把心里话说出了口,结果引来了麦恺恩善意的笑容,以及言简意赅的解释。
“那位大神认为时间是产生一切的第一位的东西。由此引申出生活在大地上的人类,是一个能够忍受现实的痛苦、对生活充满希望、意识到人终有一天要死的特殊的物种。”
“只不过,明知道子非鱼,就不要揣度鱼之乐,即便是不可以语冰的夏虫,一样可以活得精彩。你看这眼前来来往往的人,根据服饰和售卖的物品可以识别出他们中有希腊萨尔德人、波斯人、米底人、伊兰人、帕提亚也就是阿富汗人、埃及人、扎兰人和萨卡尔提亚人、亚美尼亚人、西里西亚人、斯塞西亚人、坎大哈人、索格特人、印度人、索库德人、巴比伦和亚述的遗民、巴赫蒂亚尔人、叙利亚和美索不达米亚之间的阿拉伯人、索马里的普提人以及埃塞俄比亚的哈巴什人和利比亚人。
随手把残羹剩饭远远抛入水中,看水面荡起涟漪,隐隐约约几道暗痕争抢,麦恺恩把小舟随手系好,下了船锚,带着葛列格步入港区,穿过一个个探问,不时停下来拿起一件奇形怪状的什物,端详片刻。
“他们来此的目的是买走堆积如山的雪亮精盐,而随船售卖的商品则包罗万象,有珠玉宝石、金银酒器、瘤牛、种马、精纺羊毛披巾、珍贵皮毛和公羊;有来自远东和印度的谷物、酒类、纺织品、地毯和宝石;有来自黑海沿岸的铅、黄金和铁,有塞普路斯的铜、柏树和玉米,也有希腊各邦的各种工艺品,西西里岛的酒和油,巴利阿里群岛的酒和科西嘉的蜡……咿呀,居然还有不知费了多少精力和人命从阿非利加内地带回的象牙和奴隶,从西班牙带回的金银,还有来自不列颠的锡。唔,亚巨人手骨、鸡蛇的石化眼、奇美拉的尾巴,甚至蓝带猫脸章鱼的触角都有!一定是那些炼金术士又私下发布任务了,不务正业的家伙……”麦恺恩用很低的声音嘟哝着:
“唉,资本主义尾巴总是割不掉。所谓互通有无,九夷、八狄、七戎、六蛮,*的商人们在此卸货卖出,在装上用白铁封口、真空包装、不惧潮气的精盐返程,在这大体上风平浪静的地中海域,只要海神波赛冬眷顾,不教碰上杀人如麻的罗马海盗、千奇百怪的海族怪物,一个来回就是十几倍的利润……”
“怎么会这么多!”纵然知道麦恺恩不是空口说白话的人,葛列格还是大吃一惊,毕竟以他看来“跳舞精盐”的利润为了照顾雅典公民的选票已经是压到很低,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赚头。
“物以稀为贵嘛!”麦恺恩无疑是看出来了什么,但既然葛列格不提,他也就顺势把话题扯开。
“如果你用二十年的时光走过世界各地,你就会真真切切感到,有人的地方就有交易。塞里斯有位数一数二的大贤者,曾经崇尚过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小国寡民。但自给自足,那只能存在于世界大同的理想社会或者物产匮乏的蛮荒时代。当人们对生活品质的标准越来越高,世界也就连接的越来越紧密,到最后整个人间界变得就像一个人多一点的村落……”
“按照重商主义者的观点,这就要多谢商人,以及他们手中金钱的魔力,人类最初的货币是石头、蚌壳、毛皮,之后才是金银铜铁丝绢并作。金灿灿白花花的金银天然是货币,而某种程度上盐与金子一样可作为硬通货。塞里斯古籍说盐有引火下行,润燥祛风之功、有擦牙固齿、清热渗湿之效,以及专治脚气等。在巴蜀的自流井,盐就用来折合工钱,而任何制盐与分配的讨论都包括盐税。许多国家异中有同的征收盐税。汉朝有盐铁专营,大唐折博为食盐*,与飞钱变相结合为引钞,到两宋的盐钞更是典型的体现了盐的货币功能,至少它不会动不动贬值……”
“呃,总之按照很美很和谐的说法,在塞里斯不少地区,盐就代表诚实,盐与茶的交融代表和睦。高卢也有主要的生产商,都在它的地中海与大西洋海岸。盐税是三色旗飘扬的一个重要起因。即便在文明触角以外的大沙漠,盐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在犹太地方和中东各地所吃用的盐,不但比不上咱们的精盐,甚至也不是粗糙的海盐。而多是矿盐或井盐。那些凸凹不平的盐块从矿场或井里挖出来,其实不过是在石头外面涂着一层淡淡的土盐。”
“你是没见过,闪族的人们在吃饭时,右手拿菜吃,左手执着盐块用舌头去舐。家中每人有一盐块放在厨房中,在吃饭时候大家用自己的盐块。等到吃了几顿饭后,盐块的盐味逐渐减少,最后他们顺手往门口一扔,以后那些不再有盐味的石块便任人践踏了。而直到千百年后,在一些与世隔绝的地方,还是有人在锅台上悬挂一块盐巴,做菜的时候放到锅里涮一涮,算是加点味道!”
“盐的功用之一,就是给食物调味,增加肉、菜等的味道。正因为稀有,所以游牧民族把盐当作是殷勤好客的表示。
“而盐的另一作用,就是用来保存食物不坏。因此宗教的崇拜仪式中,盐也常常是奉献给诸神的供品之一。希伯来人的圣典是最早对盐进行歌颂的著作,它常将盐和圣洁连在一起,认为其重要性与面包相当。在印度盐也占有重要的角色,甚至在四民当中有盐采掘者的专门等级。好像我们一提起斯基泰人就想到弓手一样……在不列颠,土著人相信如果不小心把盐撒了,你就要与朋友断交或发生口角了。只有拿一些盐从左肩上撒向后面,灾厄才会解除。有一个叫做孟德斯鸠的就认为,是低地人成功地封锁了伊比利亚盐的生产,才导致西班牙的灭亡。不要问我那是何时何地发生的事……”
“而像邪马台这样子没有盐矿资源的国家,就难怪他们一个个长的歪瓜裂枣,不过,也说不定是倒因为果了……”麦恺恩老神在在的说,葛列格如痴如醉的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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