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斐阳收起了面孔里的漫不经心,转而用一种近似于苛刻的质疑目光看着洛然。
“据我所知,洛石的股份都分散在各家股东手里吧?就算是在洛石握有实权的令尊,也只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而已啊。”斐阳将身子斜倚在墙边,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洛然昂起下巴看着斐阳,面色淡然,“怎么?这个价还不够?”
斐阳嗤笑一声,微微摇了一下脑袋,沉声说:“怎么会不够?我只是担心你是否拿得出而已。”
洛然抿了抿唇,忽而勾起唇角微笑:“呵――你只管专心做事,我既然说得出口,就没有拿不出的道理。”
斐阳抬高眉毛,站直了身子朝洛然走过来,伸出的左手稍稍擦过洛然的发梢,按在了洛然头顶的墙面上。
“到时候你如果拿不出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我该拿你怎么办?”斐阳逼近了洛然,眼神如捕猎的鹰一般锐利,嘴角却是带笑的。
洛然神色凛然,背脊越发挺得笔直。他直视斐阳的眼睛,冷冷的说:“别忘了,我姓洛。”
“啧!啧!这反应真是……”斐阳笑着咂舌,慵懒地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随意的朝洛然摆了摆手就转身离开。
洛然皱眉看着斐阳的背影,冷哼一声,转身就推开房门进去了。
依旧是上次睡过的房间,唯一多出来的就是茶几上码得工工整整的钱。洛然望着那一摞摞的纸币,心头没来由的空虚。他抬起头望向窗外,点点繁星,像蒙了灰尘的珍珠般,黯淡无光。
洛然伸手摸向墙边关掉屋里的灯,双眼在陷入一片黑暗后很轻易的发觉了窗外的星光。洛然勾起唇角,摸索着缓慢前行,直到双手摸上落地窗的玻璃才甘心止步。
洛然将整个身体都贴到了窗玻璃上,只有头是高高仰起的。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似乎没了生气,暗沉沉的,死死盯着墨蓝的天际。
直到那片天空逐渐明亮,直到启明星的下方浮出鲜红的朝阳,直到朝阳的光逐渐炽烈。洛然才慢慢捂住双眼,倚着窗玻璃滑落在地。
洛然那空白了许久的大脑,在双眼接触到黑暗的一刹那开始迅速运转。前尘往事纷纷往眼前涌,大多数黑暗的记忆都被他刻意忽略,只剩下母亲洛敏那张巧笑倩兮的脸。
“笃!笃!笃!”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洛然没有动。随后就听见宋非拔高了声音在门外叫喊。
洛然抬起头的时候,双眸内那一片晶莹的水光满得似要溢出来。然而,他只是眨了一下眼,那片水光就消失不见了。
打开门,毫无意外的看见宋非揉着砸门的手掌抱怨。洛然弯了弯唇,想笑却发现两颊僵硬,干脆垂下嘴角面无表情的转身去屋里的卫生间冲澡。
宋非跟着洛然进屋,还没张嘴说话,鼻子就差点碰上卫生间的玻璃门。
既然进不去,宋非只好站在门外唠叨:“你一个人跑出去干什么?不知道韩离撒了大把人手找你啊?你知不知道连韩哲都盯上你了啊!你这都什么本事啊,尽招惹些麻烦……”
洛然闭着眼睛在莲蓬头下冲冷水,“哗哗”水流完全盖住了宋非的唠叨声。洛然抬手撸了一把脸,略微侧头去看磨砂玻璃门上的人影。
宋非似乎说得兴起,已经半趴在门上了。洛然看着门上的身影,心头忽来一记奇异的跃动,困扰了他一整夜的空虚蓦然消失了。
水声戛然而止,宋非蓦地直起身往后退开两步站好。很快,发梢还在滴着水的洛然拉开玻璃门走了出来。
宋非冲着缠在他手臂上的绷带皱起了眉头,疑惑的问:“这伤口能碰水了?”
洛然瞄了湿淋淋的绷带一眼,耸了耸肩,“昨天在医院,医生倒是给缝了两针,应该是没事了。”
宋非瞪着洛然,沉默了两秒,立即抬腿冲出门去。因为房门没关,洛然能清楚的听见宋非扯着嗓子问斐阳要医药箱的声音。
洛然仰头看向窗外,鸟声啾啾,虫鸣阵阵,又是一个简单的夏日清晨。却因为宋非的闹腾少了几分寂寥。
“笃,笃。”不紧不慢的两声敲门声,唤回了洛然的注意力。他回过头去看见了靠在门边拎着医药箱的斐阳,不免有些讶异的抬高了眉。
斐阳微愣。站在窗前的洛然整个人都浸在金色的阳光里,晶莹剔透得像是用玉石雕琢出来的人物。幸而,他的脸上还有表情。斐阳在心底感叹一声,将拎着医药箱的手臂抬高,说:“换纱布吧。”
洛然垂下眼睫走到堆着钞票的茶几前,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斐阳勾起唇角笑了笑,走过去站在洛然身边,拆了他手臂上湿淋淋的绷带,查看了一下伤口才进行包扎。
“去查个人,我要知道这人惯常爱去哪些地方,见哪些人,做些什么事。”洛然低垂眼帘看着斐阳的手指,缓缓开口。
斐阳对于洛然略带命令式的语气并不着恼,只是觉得新奇。不由得抬头仔细打量他脸上的神情,问:“什么人?有照片吗?”
洛然扯开唇角微笑,眼瞳内却是一片冰冷,“不需要照片你也该认识她。三年前,她和洛闵帆的那场世纪婚礼可是上过商报和杂志的!”
斐阳笑了笑,面上一派轻松,手指正灵活的给洛然臂上的伤口缠纱布。他既不答应洛然,也不找理由拒绝洛然,只是沉默的微笑着,快速缠好了纱布打结。
洛然皱眉,正要开口询问斐阳,宋非却在这时候闯进房间里来嚷嚷:“大哥!我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儿?怎么也不答应我一声啊!”
斐阳斜睨了站在身边蹦q的宋非一眼,面上的笑容微冷,“谁是你大哥?躺在医院里人事不省的那位才是你大哥,少在我这里叫唤。”
宋非一愣,明显察觉到斐阳不客气的态度是争对自己而来,心头一阵莫名。
洛然却像是被提醒了一般,抬头看向宋非,沉声问:“昨天,你会在医院出现,是因为去探望你大哥,宋杰么?”
宋非点头,脸上的神情略有些不自在,轻轻应了一声:“嗯。”
“呵――”斐阳低笑一声,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转头望着宋非问:“还有去探望的必要吗?你哥要是醒过来了,问起你有没有处理好他交待的事,你要怎么回答?你确定他醒过来以后知道真相会庆幸自己活下来么?”
宋非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慢慢捏紧了拳头。斐阳的话像是一把冰冷的尖刀,毫不留情地戳进他的心窝,使得他全身一阵阵发冷。
洛然被眼前突然僵持的局面弄得有些尴尬,他没有心思打探别人的家事。尽管洛然的内心里对宋杰躺在医院的事感到震惊,但重生的这一世与洛然的前一世已经大有不同。
如果连洛然本身的遭遇都已经发生改变,那么宋杰的命运发生改变也不算奇事了。
洛然转过头打算当做什么也没听见,却看见斐阳冲着自己神秘一笑,快活的眨了一下左眼。洛然挑眉,立即明白斐阳是在暗示什么,脑海里又把斐阳和宋非的对话回想一遍。
洛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觉得不通,不由得侧过脸去看宋非,迟疑的问出声:“是谁告诉你韩家有卖□□的生意?”
宋非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说出口的话也是冷冰冰的,“这还需要谁来告诉我吗?柬埔寨那边大片种罂粟的地,都是韩家的!”
洛然微微颔首,转而与斐阳相视一笑,继续问:“如果没有人告诉你,你又是怎么查到柬埔寨的呢?”
宋非一愣,猛地抬头看向坐在窗前犹自微笑的两人,心头立即有了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诡异感。
“你要他知道这些做什么?”幡然醒悟的宋非直接将怒气撒向斐阳。
洛然扬了扬眉,站起身来走到宋非身边,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如果你不想说,那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坐在阳光里挺直了背脊伸懒腰的斐阳朝宋非扬了扬眉毛,咖啡色的眼瞳内骤然滑过一丝狡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