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玉香是省得出名的,早就说了他们家一天三餐倒有两餐吃高粱面,这在固水大队这个穷地方都算是少有的。
她也舍不得给军子另外置备衣物,于是就把英子穿过的裤子拿给军子穿,说是除了开口是在侧面,其他和男式也没啥大区别。
军子不肯,可没办法,他妈不做新裤子,不穿也得穿。
至于英子那些大红大绿的衣服,军子是打死也不穿了,他妈软磨硬施也哄不了,只得给他做新衣服。
少芬听英子一说,想起来,怪道平时见到军子总是远远的就躲开了,低着头不愿见人。
“哎,我妈要他穿,有啥办法。”
这时候的年代,温饱尚且难求,遑论其他方面的考虑了。
少芬晓得,这样的做法是极为不妥的,对玉香婶来说,是少做一条裤子,对军子而言,很可能就要影响一生的心态。
少芬觉得这个话有机会还是要说给玉香婶听。
英子问:“别谈军子了,少芬,钥匙串呢?”
少芬从裤子口袋取出一个钥匙串递给英子。
这是头几天少芬从供销社仓库弄来的包装纤维绳,少芬再上一世的八十年代,七八岁的时候,跟邻居姐姐学着扎过钥匙串,就是用这种纤维绳,扎出来金鱼,鞋子,小兔,十分可爱。
那天她看到供销社仓库有这种绳子,便要了些回家按着记忆里的编法做了一个。也许她是这个时候第一个做这种钥匙串的人,这种钥匙串还要再过四五年才会流行呢。
英子拿着金鱼钥匙串越看越喜欢,这是自然的,这年月乡下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称得上精致,而少芬编的这个钥匙串是八十年代中期的流行物了,这种精致感对于七十年代末的人来说,是很少见的新颖了。
“少芬,你给我编一个吧,挂在脖子上多好看啊。”
“你不如跟我学着编呢,学好了,你自己还能多编几个玩。”
“可看着挺复杂的啊,我能学会吗?”
确实,这个钥匙串看着层层叠叠相当繁复。
“放心,我保你学会。”
“真的啊,那你教我,我学会了要拿去队里显摆显摆。”
少芬给英子一根纤维绳子,自己手里拿一根,手把手一步步教英子。
不多时,两人便各做出了一只金鱼钥匙串,英子又找少芬要了几根绳子,说是晚上自己再多做几个,少芬给了几根给她,估摸着也要吃饭了,便下炕出门。
刚好玉香在坪里晾完萝卜,见少芬要走,便说:“少芬啊,要不吃了饭再走?”
少芬忙说不用了,她妈的饭也做好了,玉香也不再留了。
少芬突然想起军子慌忙逃走的样子,想了想便说道:“玉香婶,我听英子说,军子是穿她穿剩的裤子?”
“对啊,哎,这个时候谁家不是一代接一代的衣服?咋了?”
“是啊,不过……玉香婶,我看军子穿着他姐姐的裤子,都不敢到外面见人的样子……”
“哎呀,那孩子啊就是性格太内向文秀,她姐姐那条裤子其实还挺新的,一个补丁都没有,只不过是开口在腰侧,他就不好意思了,你说说,这有啥嘛?”
“玉香婶,军子挺在意的,平时老远遇见人就远远躲开,他这年纪正是敏感的时候,长此以往恐怕对他的性格成长不大好。”
“少芬啊,你也晓得我们家困难,哪有闲钱做新的,只能将就凑合穿一穿算了,别的顾不得了。”
“玉香婶,军子的性格本来就内向,要是老见人就躲,以后会更内向自闭呢。”
“啥?自……啥?”
少芬一时语塞起来,自己一急居然说错了话,把自闭这种几十年后才常说的字眼都说出来了。
少芬捂住嘴,她很庆幸自己只说了自闭这一步,要是再深入的讲,恐怕就会抖出更多现在的人瞠目结舌不知所以的字眼来。
“哦,我是说会更害羞的意思。”
“那就说害羞嘛,什么自闭,稀奇古怪的字眼。”玉香婶直言直语道。
“玉香婶,一个男孩穿多了女孩的衣服,性格也怕发生转变。”
少芬很想告诉她,很多年后这种实例隔三差五就有新闻报道,可是只能憋住,她可万万不能露出自己穿越的底细。
“穿件衣服哪能那么大的影响,军子不穿他姐英子的,那穿啥?我说少芬啊,你咋尽那么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咧,怪道你妈……”
玉香本是随口说的,她想起蔡满霞操心少芬找人家的事,本想说:难怪你妈怕你嫁不出去啊!得亏脑子快,一下子就打住了。
少芬还想说点啥,玉香婶却说道:“少芬啊,你看我们家三餐有两餐吃高粱面,你们家恐怕都不至于吧,做一条裤子要好几尺的布,再算上裁缝工钱,起码也要十元,咱们家这家境哪里做得起?”
玉香家困难是困难,少芬当然晓得,真的要花十块钱做衣服也难免舍不得。
是啊,症结还是穷造成的,日子宽裕了,人们自然有了更高的精神需求,日子行情不好,那大家也只能啥都凑合过了。
少芬回家的路上,心里许多感触,她想着,等自家日子好了,回头若能帮帮队上乡亲,那就更好了。
少芬回到家时,还没进门就觉得屋里有人来,进屋一看,原来是梁满堂队长的女儿银红在屋里和蔡满霞说话。
少芬笑道:“银红姐。”
“哎,少芬回来了!我路过这,顺便进来看看。”
少芬一听差点噗嗤笑出声,他们家这屋子位置,上哪去都不会顺路啊。倒是有一条小路是自己挖出来的,这路两旁都是橘树,橘子老长不大熟不了,偶尔结几个好一点的果子,也会被一些小孩子摘走,除了偷橘子的小孩,这条小路就没啥人走。银红真是老实,连撒谎都不会。
银红和少武的关系,梁后成家一家子都是知道的,不过嘴上都不说破,这事梁后成早和全家打招呼了:梁满堂家一天不承认,那就都不许说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