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早,满霞就摸黑起床,催促老倌后成起来了,梁后成到溪边洗了把脸,扒了一碗玉米糊糊,便出门赶往杨树沟。
他要赶在队上上工之前,找二栓商量量地的事。
这时是冬天,天亮的晚,一路上也只能模模糊糊看到路,远处人家都一片漆黑,也没谁要起这么早,公社嘛,一块上工一块下工,做多做少,年底按定的工分分酬,这情形下,谁吃饱了要起早啊。
梁后成仗着熟悉路,在黑乎乎的地里走了十来分钟,进了杨树沟。
梁二栓家的房子做在杨树沟的洼地中间的空地上,旁边还有三四户人家。这会子这一片房子也都是漆黑无光的杵在山沟里。
梁后成敲了敲门,半天,玉香才披衣起来开了门,一见他吃惊的说道:“后成哥,你咋天没亮就摸过来了呢?和满霞姐吵嘴了哈?”
梁后成笑道:“老夫老妻的就是吵嘴也懒得离家啊,我是来找二栓说个事的!”
玉香赶紧让进屋,又朝里间喊道:“孩他爸,还窝在被窝里挺啥挺呢,快些起来,后成哥有事找!”
“哦!就出来了!”
很快,二栓就穿好了衣服,撩起里间蓝布帘子,边扣着棉袄扣子边招呼着梁后成。
“后成哥,这么早来了咧?吃早饭了不?”
“吃了,你忙你的,先去洗把脸吃好早饭,我再好好和你说个事。”
“哟,啥事咧?这么紧要,值得黑咕隆咚的摸过来?”
梁后成道:“是分地的事。”
“哦!好好好,我手脚快些,搞好再聊。”
梁二栓赶紧洗了把脸,玉香做事真麻利,在灶房整了三两下,早饭也热腾腾的端上桌了,是一碗高粱面疙瘩汤。
高粱是华北平原最贱长的粮食,因为高粱粉做的面食比起小麦,水稻要更硬更粗糙,所以一般农户家也不会老吃。
二栓家也是固水大队的困难户,两个孩子,一个女伢一个男伢,都没有出去赚工分,两个人干活,四张嘴吃饭,孩子都是撑个子的年纪,吃得多,家里实在是吃紧。不过因为家里没有少芬这样的病号,日子稍微比后成家宽裕些。
玉香过日子节省,家里三餐倒有两餐吃的是高粱面,一早一晚。
二栓赶紧扒了疙瘩汤,就问什么事。
后成把永波昨天说的话,说了一遍给他听,不过后成留心了,没有露出永波出主意的痕迹。
二栓听了,不由点头赞同,“这话有理!与其坐在家里等着他们队上几个人分,还不如咱们多找些队员,自己先量地,心里有数了到底安心些。”
“嗯!真要分得不匀,咱们当场就能有理说!”玉香在一旁收拾碗筷,听了一耳朵,说道。
“去去去,一个妇道人家少掺合这些事。”
“哟,妇道人家怎么啦,一准儿就比你们老爷们蠢啊?再说啦,分地的事是家里大事,凭啥不能掺合啊?”
“你看看,你看看!一张嘴巴就是多,你也不说学学满霞姐人家贤惠样!”
“满霞姐是贤惠,那也有后成哥这样好脾气的搭啊,就你这个臭脾气,给你个贤惠的你也受不起!”
后成在一旁听了,也不好任由他们两口子互相拿自己两口子踩对方,笑道:
“二栓,玉香还不贤惠啊?这队上谁不说玉香嘴伶俐啊,你少说两句,老爷
们嘛!”
玉香一听说自己贤惠,心里喜欢,朝二栓说道:“你才要看看呢!人家后成哥说起话来多舒服,谁像你,一开口就没好话呢!”
“好好好!我认错!你快收拾碗筷去!”
二栓当初看中玉香,就是喜欢她那个嘴巴伶俐,说起话来招人喜欢,可是两口子相处十几年下来,他如今最不喜欢的就是玉香那张收不住的嘴。
这两口子和梁后成两口子是个反的。
满霞呢,在外是一定会给老倌留面子的,她就信奉一句:男人脸皮比命重!自己一个被窝里热炕头相依相靠的男人,你还不给他脸,他还过个什么?
梁后成呢,也因满霞这一点,在家被老婆支使支使倒也还受得了。
玉香是个爱说爱讲的人,在家在外,人到哪里说到哪里,嘴巴会说是好事,可是言多必失,有些话二栓就不爱听她在外面瞎说,当场就要呵斥阻止她,玉香偏又不是个藏得住的性子,你二栓当众给我下不来台啊,我玉香也不让你在外人面前有脸,一来二往,这拌嘴就经常有了。
夫妻俩就像一个壶配一个壶盖,盖子合适,盖得严丝合缝了,就滴水不漏,完完整整。盖大了或小了,就会冒热气,漏气。这学问大了去了,让人一辈子都够琢磨的。
玉香收了碗筷钻进灶房里去了。
二栓指指她背影,对后成摇头道:“和嫂子没法比!”
后成摆摆手笑:“好不到哪去,好不到哪去!”
两人又扯回量地的事。
“二栓,这事我是这样想的,咱得多拉些队员进来,今天上工就可以分头安排,把地量个七七八八,好坏都记个号,这事得早准备才行。”
二栓点头,“咱们这旁边的几户,我去说,再拉几户进来,看是谁去说呢?”
“你就去管这几户,我再跑几户,人可靠的,又不是畏手畏脚的,那样的才行。”
“嗯哪!我这就去。”
“行!趁现在天还不亮,我多跑几家还有时间,我先走了。”
梁后成和二栓两人便分头去办事了。
杨树沟这里几户,和二栓都是老邻居了,知根知底的,也不用防着什么,再说,这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所以把话一说开,各家男人都一口应了下来。
有一户叫梁茂德的,性格是个脾气有些燥的,不过二栓考虑到,现在是越多拉几户越有利,他也是多年邻居了,应该没啥问题。
梁茂德听了这话,当即腿一拍,保证道:“放心!你二栓看得起我,那还能不答应?我早就看不顺眼梁满堂的做事派头了,那个三钱,一天就在地头打瞌睡,这都打了多少年瞌睡了,年年都不短他的工分,不是梁满堂护着他三钱能这么滋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