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倒是愈瞧愈是喜欢, 瞧这孩子,多体贴啊!还记得仔仔细细把绣墩给擦干净了才让小泥巴坐。虽说有时候确是唠叨了些, 但他念叨的却是句句在理,也是一心为了小泥巴好。
程绍禟瞧着她脸上那一副欢喜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你在想些什么呢?”
不会是他想的那般吧?女儿还小呢!这个当娘的未免想得太长远了些!
“我能想什么?好了好了,不是说约了褚大人么?也该出发了, 若是晚了让人家等不好。”凌玉道。
程绍禟皱着眉再望望远处那一对表兄妹,终是无奈地出了门。
凌玉其实也没有别的什么想法,毕竟女儿如今年纪尚小,纵然是日后说亲, 也得她自己瞧上了才是, 毕竟是一辈子之事。
赵瑞被册立为太子三个月后, 启元帝便再次下了旨意, 册封皇长子赵洵为宣王,又过不久, 宣王妃冯氏及皇后娘娘先后传出了喜讯。
启元帝赵赟龙颜大悦,皇后再度有孕,总算是不负他一番辛劳, 若是他日诞下皇三子,这才真真正正是天遂人愿呢!
至于到时候儿子和孙子一般年纪,此等小事, 他是不会在意的。
皇后的怀相甚好,对这个孩子更是充满了期待,原以为自己这辈子怕是没有子女缘, 不曾想上天赐给了她一个儿子,如今再度给了她这般大的一个惊喜。
这一胎若是生的是位皇子自然是好,也算是如了陛下所愿。可若是生下的是位小公主,她也依然会欢喜。
赵赟在凤藻宫中陪了她好些时候,因还有政事在身,便先离开了。
此刻他心情正愉悦,故而也不用辇,背着手快步走在宫道上,远处有宫中巡逻的侍卫避让一旁垂首行礼,他大步从他们身边走过,忽地又停了下来,回过身来,盯着当中最为年轻的那一位道:“你随朕来!”
“是!”那年轻侍卫拱手应下,在同僚诧异的目光下垂眸跟在赵赟身后进了御书房。
“朕竟不知,堂堂镇国公世子竟也成了禁宫里的侍卫。”赵赟坐在宝座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年轻侍卫道。
程磊知道自己被抓了个正着,讨好地冲他笑了笑:“陛下日理万机,此等小事,褚大人自然不会奏到御前。”
“程绍禟竟也同意?”赵赟有些不可思议。
“自然是征得了爹爹同意。”
赵赟望了他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轻敲着御案,忽地笑了:“如此也好,你小子年纪也不小了,也确是应该找些事来做。不过,堂堂世子,只当一名小小的巡逻禁卫到底不像话,从明日起,你便到朕这儿来,朕自有差事安排给你。”
程磊大喜,当即跪下谢恩:“谢陛下隆恩!”
“你也莫要高兴得太早,朕身边不养没用之人,若是你不争气,那便不要占着别人的位置,趁早家去!”赵赟冷笑道。
“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必不辜负陛下厚望!”
“下去吧!把手头上的差事交接清楚,去找褚良,把朕方才的话告诉他,他自会知道怎样做了。”赵赟翻开奏折开始批阅,不再看他。
程磊高声应下,这才告退离开了。
赵赟抬眸,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眸色渐深。
十八岁,也是到了应该用起来的时候了,朝堂上那些迂腐守旧的老家伙,也是时候退位让贤了。
凌玉虽是刻意隔阻女儿与太子见面的机会,但是赵瑞身为太子,每日要学的东西着实太多,难得有了空闲时间,也多是跟着赵赟身边,看着他处理政事,根本无暇想及其他。
久而久之,凌玉便也放下心来,但对女儿的管教也不敢掉以轻心。
时光荏苒,不管眨眼间,小泥巴便到了及笄的年纪。这个时候,府里已经没人再叫她的小名了。
及笄礼那日,镇国公府宾客如云,均是前来观礼道贺。
镇国公嫡长女的及笄礼在京城引起不小的轰动,毕竟能请得动不问世事多年的荣惠大长公主为正宾,这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再加上宫里的皇后、宁德妃先后赐下贺礼,宣王妃冯氏也出席观礼。
其实对荣惠大长公主的出现,凌玉心里的震惊也不亚于外人,因为荣惠大长公主并非她请来,而自己主动找上门来的。
她心里多少有些忐忑,猜不透荣惠大长公主为何会给自己家这般大的脸面,将心中的顾虑向程绍禟道来时,程绍禟沉默良久方缓缓地道 :“大长公主殿下,想来是为故齐王那双儿女着想,打算替他们结下善缘。”
凌玉怔了怔,终于想起,齐王与映柳的那双儿女,年纪只比她的女儿大上两岁,今年也已经十七了。
那男孩子倒也罢了,只姑娘家到了十七岁,这亲事却是不能耽搁了,可她身份尴尬,身上有着皇室的血统,可生父却已经被贬为庶人,寻常人家哪个敢娶?
荣惠大长公主纵然一开始瞧映柳母子三人不顺眼,可这么多年下来,便是铁打的心也被两个孩子融化了。她唯一的女儿早逝,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最疼爱的后辈曹婧苒又远嫁,日子过得平静且幸福,她便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只如今随着赵润与赵涵兄妹俩年纪愈来愈大,她也终于开始担忧他们的将来,不得不为他们多作打算。
礼毕,荣惠大长公主也不久留,凌玉与程绍禟带着家人亲自把她送了出府门,看到候在门外的长公主车驾,一名十七八岁的俊朗男子迈着沉稳的脚步迎面而来,扶着荣惠大长公主上了马车。
“他是……”凌玉怔怔地望那护在车外,一路护送着荣惠大长公主车驾远去的年轻男子。
程绍禟的脸色也有几分复杂,皆因他认出,那不是旁人,正是故齐王之子赵润。
车驾驶出好一段距离,赵润终于忍不住回头,望着镇国公府的方向,想到方才所见,脸上尽是苦涩。
相比今日镇国公嫡长女及笄礼的盛大,两年前他的妹妹及笄时……
他发出一阵若无似无的叹息,揉了揉额角。
不管怎样,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儿,总得立起来,不能凡事只靠着大长公主,否则如何照顾娘亲与妹妹。
镇国公嫡长女及笄,这亲事便可以提上日程了,一时间,国公府的门槛都快要被各府请的媒人踩破了。
镇国公程绍禟执掌刑部,乃是朝廷重臣,其子程磊如今为昭明司副使,直接替天子办事,深得陛下看重。
镇国公府早已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高门大户。
看着已经长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凌玉不得不感叹时间飞逝。
程淼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撒娇地抱着她的手臂道:“娘做什么这般瞧着女儿?又不是不认得了。”
凌玉打趣道:“确是有些不认得了,娘只记得那个总爱装小大人的小泥巴,谁知一眨眼的功夫,小泥巴便变了样了呢!”
程淼噘着嘴:“人家都长大了,不许再叫人家小名。”
凌玉看着她只是笑,笑得她脸颊上不知不觉便飞起了红霞,一跺脚,似嗔似喜似娇般唤了声:“娘……”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你老实告诉娘,方才娘所说的那几家公子,你可有喜欢的?”凌玉拍拍她的手背,柔声问。
“亲事讲究门当户对,娘既然把他们拎出来说,可见他们的条件是过关的,只听这般一说,还个个都是好话,哪里能分得出他是真神还是假佛,自然也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可说了。”程淼不以为然地道。
“不过是让你且先听听,若是觉着当中有哪个是极好的,娘自然会安排你们事前见上一见,总不能让你两眼一抹黑便把亲事订下来了。”凌玉没好气地道。
“娘抓主意便是。”程淼绞着腰间带子,有些心不在焉。
见她这副完全不上心的模样,凌玉颇是无奈,不过转念一想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自己多花些心思,给她挑一个最好也最适合的便是。
承恩公府六姑娘孟淑莹及笄礼,程淼受邀观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与孟淑莹便成了京城中贵女的代表,容貌、才学、家世均是不相上下。
只不过打弟弟小稻谷出生后,她便担起了照顾弟弟之责,同时也在跟着凌玉学掌家,还要跟着陈嬷嬷学各式礼仪,故而这几年并不怎么参加贵女们的这个宴那个会,渐渐地,便成了孟淑莹一枝独秀。
只因有她珠玉在前,承公恩府便是施展浑身解数,也再为孟淑莹请不来比荣惠长公主更有身份地位的正宾,虽然同样有皇后娘娘和宁德妃的赏赐,但正宾差了一头,宾客们自然还是觉得孟家姑娘的及笄礼比不上程家姑娘。
故而,此刻不时往程淼身上投来的视线并不少,只看得她既不自在又无奈。
好不容易礼成宴毕,她正要告辞归家,忽地见一名侍女过来道:“我家姑娘请程姑娘一聚。”
她认出对方确是孟淑莹身边的侍女,虽不知孟淑莹要见自己做什么,但主人家邀请,她自不会拒绝,故而便道:“烦请姐姐前面带路。”
跟着那侍女走了好片刻,她便觉得有些奇怪,承恩公府她也是来过的,记得这条路并不是去往孟淑莹院里的。
正想问,却见那侍女几个箭步,竟是瞬间便不见了身影。
她大惊,下意识便追出去,哪想到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抓住,吓得她脸色大变,想也不想便回身往对方脸上挥出一拳。
“你做什么?!”哪想到拳头却一下子便被对方抓住了,随即她便听到一个熟悉的低喝声。
此时此刻,她也终于看清了眼前少年的脸,气不过地踢了他一脚,这才抚了抚鬓发,盈盈见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赵瑞一时不察被她踢中小腿,疼得他呲牙裂嘴,好不容易待痛楚稍缓,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凶丫头果然便是凶丫头,哪家的姑娘像你这般凶巴巴的,力气还如此之大,孤的腿都快要被你踢断了!”
“哪家的公子也不似你这般,在别人府里把人骗了来。”程淼毫不客气地反击。
赵瑞一听便笑了:“这有什么,但凡孤想做,便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程淼啐了他一口:“真应该让朝臣们都来瞧瞧,看他们赞不绝口的英明太子到底是怎样的恣意妄为!”
“还不是听说你要说亲了,担心你所嫁非人,特来问问,你若瞧上了哪家的公子,孤便替你去考察一番,看看对方是个怎样的人物。”
“我的事自有爹娘操心,便不劳太子殿下您了。”程淼轻哼一声。
“好歹也是相识一场,这点事孤还是愿意代劳的。”
“你可有其他的事,若没有我便走了,让人瞧见了不好。”程淼不再跟他扯些有的没的。
“倒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想告诉你,大理寺吴大人的三公子是个极会怜香惜玉的,他屋里的丫头个个待他都是体贴入微;工部侍郎许大人的大公子极为上进,满心满眼除了研究各种机关暗器,其他都不放在心上;京兆尹董大人长子最重信诺,听说已经启程去追回曾寄住府上的表姑娘……”赵瑞清清嗓子,意味深长地道。
程淼奇怪地望着他:“这关我什么事?”
赵瑞怔了怔,随即便笑了:“这倒也是。”
程淼更觉得他莫名其妙,一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她才终于醒悟。
吴三公子、许大公子、董大公子,不正正是娘亲那日问她意见的那三人么?
她无奈扶额。
敢情赵瑞那厮倒真的是为自己仔细打探过的啊?倒也难为他了,百忙当中还抽得出这样的时间。
“太子表哥果真让你把程淼骗了去?”承恩公府内,孟淑莹绞着帕子,心里却是堵得厉害。
前一刻还在为太子表哥的到来暗喜,下一刻却得知对方到来不过是为了别人,而她这个今日的正主,却是见都不曾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