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车的路上，老秦师父在秦旭耳边讲了短短十分钟，他在东阳职高所听所见。
此时正逢东阳职高上学时间，因为昨日同校女生的遭遇，几乎教室里都在议论这件事情。
造成女孩悲剧的教导主任，目前已经被停掉所有工作，接受调查。
可惜，秦旭从黄家诺口中得知，就算这位悲剧根源如今被千夫所指，但并没有直接有效的证据，让他接受法庭审判。
按照以往的事件，最大的可能，就是此人在舆论关注下，老老实实，然后等风波过去，舆论忘记他后，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老秦师父说完罪魁祸首，又频频摇头，转述他在职高校园中听到的风言风语。
同校之谊，并没有让东阳职高的学生，对受害女孩口中留情。
那个已经身陨的女孩，死后也不得安宁。她在学校的日常点滴，被同龄人毫不留情地扒拉出来，仿佛为了证明她被侮辱侵害，皆有因果。
某日所穿的一条无袖娇艳新裙。
某天参加同学聚会的迟归。
某次对某个男孩笑靥甜甜的招呼。
“老朽终于明白在网络上看到那句话的含义，有人追逐热点和新闻的暴利，就像一条匍匐在尸体上的蛆虫。”
老秦师父能说出这番话来，足见他在不断学习中，对这个世界了解更为透彻。
“老朽在学校后门，还看到有人在询问上学学生，受害女孩的往日种种。”
秦旭对老秦师父所说的事情，并没有过多精力关注。
他只是一个警察，总不能指望他以一己之力，对付那么多他们父母都没教好的蒙昧和愚蠢。
他现在，更关心的事情是，庞书锋到底在哪里？
庞书锋并非潮海市本地人，平日都住在消防大队中训练出任务，秦旭给他看家父母打过电话确认，他并未回到老家。
所以，秦旭的下一个目标，是那栋出事的大楼。
出事的大楼，是一栋七层楼高的楼房，商住两用，内多培训辅导班，以及一些小型的公司企业。
大楼内人员情况复杂，出入随意，这也是那个女孩能轻易爬上顶楼的原因。
根据新闻报道，这个女孩坐在顶楼天台外的遮雨屋檐上，整整听了两个小时的恶毒风凉话，最终满怀绝望，对陪她一个多小时的庞书锋说了一声谢谢，决绝从顶楼跳下去。
秦旭回想视频，还记得庞书锋半个身子悬空，痛苦伸手却无力救人的表情。
秦旭还没到达那栋大楼，老秦师父自己主动从他肩膀上飞起来，摆动着脑袋上的小发髻，东张西望探查情况。
有了老秦师父的帮助，秦旭的侦查视野至少能增加十倍以上。
大楼内部以及周边的情况比东阳职高复杂，老秦师父花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才回到秦旭身边。
他一回来，就给秦旭带来好消息。
“找到他了。”
秦旭忍不住松了口气。
找到人就好。
从老秦师父的口吻中，秦旭听出庞书锋应该还没有做出什么大事。
“在哪里？”秦旭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大楼，急声问道。
有些出乎秦旭预料，庞书锋竟然不在出事大楼里，反而在距离事发地点大约一百多米的一家五金店旁发呆。
“快走，我们过去。”无论他什么情况，先把人看住了，秦旭才放心。
在老秦师父的指引下，秦旭骑着电动车，飞快赶到庞书锋所在的位置。
皮肤黝黑的庞书锋，一个人坐在路边的花坛边上，目光直愣愣地注视着街对面的一家陈设杂乱的老五金店。
老秦师父说他在发呆，并不确切。
他双目赤红，双拳紧握，牙关死咬，盯着那间五金店，不知道正在想着什么。
早晨正是商铺们开店营业的时间，一对体型偏胖的中年夫妻，正在谈笑着将店内的大物件从铺子里搬出来。
“老秦师父，帮我看看对街那家五金店有什么情况？”
庞书锋现在满心满脑都是昨日救援失败后产生的阴霾，他现在会如此关注这家五金店，必定与昨日之事有密切关系。
秦旭停下电动车，走到庞书锋身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沉声问道:“书锋，你怎么在这里？”
庞书锋被秦旭一扯一问，总算回神。
他看到秦旭关切站在面前，微微一怔，才回神问道：“老秦，你怎么在这里？”
秦旭可没说自己大清早不上班出来找他，他顺口说道：“正好路过，看见你在这里发呆，就过来了。”
说话间，秦旭直接拉着庞书锋往街边的食铺走去。
庞书锋回眸看了一眼乱糟糟的五金店，犹豫了一下，跟上秦旭的脚步。
秦旭紧接着问道：“书锋，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今天休假。”一般情况下，人在交情甚笃的好友面前，会比平常更放松。
听秦旭接连发问，庞书锋自己都不自觉，精神状态略微松弛。他情绪不太好地说道：“昨天发生了一些事情，队里给我休假了。我出来走走。”
说话间，秦旭看了一眼周围店铺，顺手将庞书锋拉进一间喝早茶的食铺，直奔二楼小包厢。
潮海市喝茶点的食铺很多，茶点精致，环境清雅，很适合说话。
秦旭看庞书锋情绪反常，心想干脆边吃边说。
看到庞书锋心不在焉的模样，秦旭拿起茶点单，就像老师批改作业似的，刷刷刷在上面打了一连串的勾。
庞书锋的注意力果然被秦旭分散，他赶紧阻止秦旭继续往下点，说道：“就我们两个人，你点这么多吃得做什么？”
“没事，我胃口好。”秦旭将茶点单递给旁边的服务员小弟。
此时，老秦师父正好从对面街的五金店回来，抽到秦旭耳边说了几句话。
秦旭了然，难怪庞书锋会紧盯着这间五金店不放。
原来，这间五金店那个胖乎乎的老板，正是昨天在女孩跳楼底起哄最大声的人其中一个。
就老秦师父刚才过去，还听到那个老板，言语恶毒地调笑受害女孩。
同样市井小店，有面馆夫妻为受害女孩打抱不平，义愤填膺，也有五金店老板推波助澜，言语杀人，说到底，也就是本性中的善恶之分。
茶点都是预备好，所以上菜很快，一张四人桌被小碟和蒸笼摆满，有些不够放，还叠放在其他茶点上方。
一桌的食物香味扑鼻，庞书锋却没有动筷。
老秦师父从秦旭肩膀，飞到庞书锋面前，大眼睛盯着庞书锋的脸，一边观察，一边说道：
“眼底燥红，心思郁结，情况比视频里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