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夫人在王爷的房里等了很久,几乎到了半夜,王爷才回来。
如同每次一样,王爷依旧是喝得有些醉醺醺的,不过今日不同往日,王爷去了乐坊,也没能见到他心心念念的蓼汀,又去了酒楼,却连一个喝酒聊天的人都没有,心中的郁闷,又不好随便同别人言讲,因此虽然坐的时间长,酒倒也没喝太多。
回到家中,看到温夫人,心中又是一阵厌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王府里面竟然没有能让自己开心的女子了。
以前当然是黛瑾,可是黛瑾怀孕后,王爷连根手指头也不敢多碰她,生怕出些什么意外。
而剩下的这些,除了让人心烦意乱的王熙云,居然没有几个模样言谈能入了眼的。王爷心里暗说,本王也不知道年轻的时候是怎么昏了脑袋,弄了这么些不耐看的女子进门养着。
说起年老色衰,温夫人自然是头一个,因此王爷连话都没说一句,瞟了她一眼,就往屋内走。
温夫人知道自己是不得宠的,对王爷的举动也不意外,只是站起身来,怯怯的说道,“王爷,妾身冒昧来打扰,只想同王爷说一句话,即刻便走。”
王爷不好驳她的面子,毕竟是府上的老人儿了,便忍住不耐烦,转过身来,半合着眼睛,嘟囔道,“有什么事,不能明日说么?说罢。”
“王爷。”温夫人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王爷今日不快,妾身自然是知道的。阖府上下都在盼着一个小公子,没能如意,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只是王爷细想想,咱们这么失望,可是有原因的?”
王爷听到温夫人提起黛瑾生女的事情,本来很是不快,想要趁机发作一番,又听到她说什么原因,心中不免好奇,问道,“什么意思?能有什么原因?”
温夫人道,“王爷明鉴,若最初只是说这瑾夫人怀胎,那么不管生男还是生女,都是咱们顺王府的大喜事儿,咱们没什么好不开心的,您说是不是?可是怎么那么巧,一直神仙一样的章太医,竟偏偏在咱们家里面诊错了胎?让咱们一家老小的以为有个公子可以指望,所以才失望了不是。”
王爷点点头,虽然自己是那么的盼望儿子的到来,可是温夫人说的话,似乎也是有些道理。当初如若不是章太医给了他那么大的期望,他也不会今天这么难过了。
更有甚者,如果不是以为黛瑾会生下儿子,他也许就不会急着给黛瑾那么多封赏,那么多爱护,现在看来,好像都是白给了,更好像,是自己被耍了一般。
温夫人从王爷的脸上,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知道王爷已经慢慢快要落入自己设好的陷阱中了,此刻只需要稍微推上他一把。
“王爷,妾身本来也没有多想,可是现在回看起来,这件事里面,章太医是没有理由要这样戏耍王爷您的,唯一能得到好处的,就是那瑾夫人了。她用一个明明没有的男胎,换来了王爷对她的各种宠爱,不怕王爷您听了不高兴,妾身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
“哦?你是说,章太医,是受了瑾夫人的托付,才假造了诊胎的结果给本王么?”
温夫人见王爷已经基本想到了自己希望他想的那件事,便装作可怜的样子,说道,
“妾身可不敢这么说,这可是个欺瞒王爷的罪名啊,还是不要随随便便加在瑾夫人头上了。她刚刚生产,体质虚弱,哪里禁得起这个。不过妾身确实听说,当日诊胎之前,瑾夫人好像偷偷派丫鬟跟太医说了些什么……不过妾身不知道具体事情,不敢乱说。”
王爷闭着眼睛,沉默了良久。
心中不停地默念,这是真的么?这是真的么?她看起来是那么纯良简单的女子,原来也是跟其他人一样,甚至说,跟熙云一样,是用尽心机的人么?
王爷其实极不愿意相信温夫人所说的话,毕竟这么多年以来,虽然自己宠爱过的女子不少,但黛瑾是难得能让自己动过心的,她身上,确实有着旁人没有的一分魅力。
然而换个角度想想,温夫人说的话,一字一句都没有虚假,章太医从来都是医术高明,连皇宫里的后妃,听说他都能诊胎诊的十分准确,那想来是对这门技术,有着十足把握的。
如果明明诊出了是女胎,可是说成是男胎,对章太医自己哪有什么好处呢,王爷不自主的暗暗点了点头,只有黛瑾能从中获益啊。
对,她一定是猜到了,凭着王爷这么喜爱她,诊为男胎之后,肯定能给她各种的封赏,这些封赏,尤其是名分,就算后来生的不是男孩儿,也没有办法轻易收回了。一来二去,她倒是白白赚了好些便宜。
王爷想到这里,心中有些生气,这女子,竟敢戏耍于本王。可是全然忘记了,就算是诊出男胎的时候,所有的封赏都是王爷自己提出来的,黛瑾其实从来都没有要求过一丝一毫。
温夫人见王爷不说话,突然想起自己此行最大的目的,连忙补充到,
“王爷,其实妾身说的这些话,倒是也没有什么证据,也不想白白的冤枉了瑾夫人。只是有一样,王爷之前说过,瑾夫人生产之后,咱们王府里的家事都要交给她。不知王爷现在意下如何?妾身以为,如果……”
“不用说了。”王爷心里也跟明镜似的,知道温夫人说了这么多,其实还是为了能保住她自己持家的权力。
只是,她说的话,字字都打进了王爷的心里,因此,不管她是什么目的,那些话,王爷是听进去了。
虽然不能证明黛瑾真的是一个那样诡计多端的女子,可是此刻,王爷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她坚信不疑了。
转头看看,虽然温夫人早就没有了吸引自己的容貌,可是王爷还是能看到她持家理事的能力,毕竟,能管好这么大的一个家,美貌什么的,是帮不上一点儿忙的。
王爷又想到,之前因为偏爱熙云,便将王府交给了这个美艳却狠毒的女子手里,结果闹得家里是天翻地覆,如果黛瑾比熙云更甚,那还是要谨慎为上了。
“瑾夫人生产后还需要一段时间调理,再说你这些日子里面,把家里管理的很好,井然有序,比之前好了很多,所以就不必换来换去了。你只是要记得,不可一人独大,要多听听其他夫人姬妾们的意思才好。”
温夫人听到这话,心中终于欢喜万分,千恩万谢了一番,便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王爷独自留在房中,不禁感慨万千。
怎么想,都觉得黛瑾不再是那个自己心中的女子,说到底,王爷最爱黛瑾的地方,还是她无论怎样被自己欺辱打骂时,眼中都保留着的那份既干净又高贵的神情。
那份神情,从第一次见到她在春凳上被熙云责打,到后来做了通房丫头后被王爷打骂,一直都没有变过,也一直都有一种深深的魔力,吸引着王爷。
可是此刻,王爷不禁怀疑起来,她是不是只是为了讨我喜欢,而装出来的?如果她的单纯是装出来的,那么她的贵气,她的善良,她的坚强,是不是统统都是装出来的?
王爷不禁又想到,那么如果她都是装出来的,那也不过是比其他所有自己见过的女子伪装的技术高超了很多而已,除此之外,哪里有什么值得喜爱的地方呢。
嗨,想到这里,王爷叹了一口气,罢了,本来自己就不是专情的人,何必为一个女子费心呢,既然这个也不如意,就去寻下一个好了。
比如,蓼汀?之前王爷还有些担心黛瑾刚刚生产完,自己就买新的女子回家,会不会略微让她有些失落,现在不用管那么多了,心思就全放在怎么能把蓼汀弄到手了。
王爷正在想着怎么跟乐坊的人讨要这名刚刚当红的歌妓,这时听到好像有人敲院门的声音,“王爷,王爷,求您开开门,我们姑娘有话想跟王爷说!”
“什么人,这么晚了胡闹!”门外的小厮们一叠声的骂着。
“各位大爷,求通告王爷一声儿,我们姑娘身上不大好了,想最后求见王爷一面!”
王爷听出来了,这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已经闹过一次的王熙云的丫鬟,翠痕。
只听一个小厮说道,“哎呦喂,我当时谁呢,这不是王氏身边儿的丫鬟,翠痕姑娘么?”
另外一个小厮说道,“翠痕姑娘啊,不是我们说你,也不看看你主子现在是什么身份,连我们都不如了,还敢吵着闹着要见王爷呢?趁早回去吧,大家都好多着呢。”
又听见翠痕说道,“各位大爷,我们姑娘这次是真的不大好了,大夫也不来给看病了,都好几日水米不进了,只是想最后见一眼王爷而已,各位给行行好吧。”
外面的小厮来回说了好几遍,还是能听到翠痕不停地苦苦哀求。
看来,只怕她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死心。
王爷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着翠痕跪在月光下,述说着她家主子如何挂念王爷,如何时日无多,不知为何,心中竟然一丁点儿怜悯也没有。
王爷心中想,这些女子,大多都是用着类似的伎俩,不过是把男人骗了去,哭哭啼啼装一通可怜,企图挽回些什么罢了。
“你走吧,你就是在这里跪上一夜,本王也不会去看那个妇人的。”王爷摆了摆手,“你就去告诉她,让她死了这条心。她如今若是果然病重,那沾染到本王怎么办?”
此话说出,连王爷自己都对自己的无情有些意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多情的种子,原来,所有的多情,其实也都是无情而已。对熙云如此,对黛瑾,也差不多是如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