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谁都没有想到,代璋离开京城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会这么快的被人们再一次想起。
而这一次想起他的,不止是他的胞妹黛瑾,甚至也不止是那些跟他私交甚厚的朋友,而几乎是整个朝廷上下。
因为,正如代璋曾经所担心的那样,陆远江将军,并没有能够领着盛启军在前线大败外藩。
本来,陆将军信心满满,以为外藩不过是些不懂兵法不识战术的粗野蛮人,中土来的将军,又是带着声名远播的盛启军,只消雕虫小技,就可以解了这外藩之围了。
然而正是这样的轻敌之心,让陆远江和他的部下们吃尽了苦头。他们第一个没有预料到的,就是边疆苦寒,让毫无预先准备的军兵丧失了一半儿的战斗力。
接下来,外藩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好对付,这些人常年与中土交战,对于自己对手的语言、习惯、战术都是了如指掌。
反过来相比,陆将军对自己的对手,几乎就只剩下些纸上谈兵的了解了,这样一交起手来,双方则是僵持不下,互有胜负。
如此战局,对于外藩的军士们倒是一件好事,这本来就离他们的家乡很近,每次若是赢了战斗,便多抢夺到一点银钱粮食,若是输了,也无甚大碍,不过是卷土重来也就是了。
可是盛启军则不同了,在这条件恶劣的边疆呆了三月有余,从上到下,没有一个将士心里不在着急。皇上派他们出来是来平定战乱,收复城池的,而不是仅仅让他们守卫边疆,这样的战局,他们无法向朝廷交差,自然也没有脸面回家。
再说,前线每打一天仗,对于朝廷来说都是不小的消耗,人要粮食马要草料,每一笔花出去,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撑到第四个月出头的时候,陆远江再也撑不下去了,他派自己的监军宋达水回京,向皇上和朝廷告急,希望能多多增派一些援军,或是再找别的将军来替换他。
这样的情景,当初代璋是有预料过的,甚至朝中其他的一些将军也是担忧过的,然而当真的发生的时候,上上下下却都是一筹莫展。
怎么办?这时候,皇上早已悔恨不已,他这才发现自己被一点点猜忌之心冲昏了头脑,不仅当初决定不派代璋而派他人是个错误,而后来同意将代璋列土封爵送出京城更是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
如果此刻代璋还在京中,就算是两人之前心中都互相有些不满,可是为了国家大计,想来他堂堂庆国公也会毫不犹豫的披挂上阵的。可是现在倒好,陆远江在前线要求增援和换人,景承看看自己的朝廷上下,这些个武将里面,又有谁可以用呢?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剩下的武将,无论是经验还是战功,别说跟代璋相比,就是跟前线那位苦苦支撑的陆将军相比,也都没有几个可以比肩的。
如果换了一个人去,不过是同样的结果,再多撑一段时间罢了。
皇上头疼,跟皇上一样头疼的,就属当初执意要临阵换将的肃王爷和兵部尚书姚猛了。
这两人听了宋监军回来告急的消息,心中大惊,没料到自己推荐的陆远江这么不靠谱,如果这样的形势发展下去,不出多时,皇上和朝里面那些中立的大臣们,估计就要把兵败的责任归到自己的身上来了。
想到这里,他们急忙忙的赶到后宫,想来找皇后商量个主意。
在旁人眼里,伦伶也许还是年纪轻轻不能承担大事的,不过来回几次之后,肃王爷和姚尚书已经深切认识到了这位皇后的厉害。她的心机多端,有时候连朝里面最狡猾的老臣也比不上。
此时的伦伶,正在后宫安心养胎,外臣,她是好久都没有见过了。其实伦伶本来对政事也没有太多兴趣,之前的参与,也无非是为了跟姑母和伯父作对,而自从代璋离开的京城以后,她心里也好像舒坦了不少,后宫繁琐的杂事也都暂时一应交给范贵妃去打理了,自己只想着安安心心的,能给皇上生下个长子。
听说肃王爷和姚尚书来了,她本不愿意去应付,大着个肚子的后宫妇人,如果总是跟外臣见面,让人传到皇上耳朵里了,只怕是要不好听。
不过伦伶转念一想,这两人都曾经给自己立下过不小的功劳,此时他们有事相求,自己若是拒之不见,以后若是再想要他们帮手,恐怕就有些难了。
罢了,还是听听最近朝廷上又出了什么新鲜事儿吧,抱着这样的心情,伦伶请了二位进到宫里来。
听到外藩战乱的事情,和陆远江连续战败的消息,伦伶心里也吃了一惊,本以为这场战争谁去都是轻轻松松的取胜的,这才不愿意让伯父去领这个大功绩,没想到,原来这外藩粗人,也并不是好对付的?
“娘娘,此事缘起,还是臣等提的意见啊,才拦阻了皇上派庆国公领兵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唉——”肃王爷显得满面愁容,他虽然对代璋心怀了些许不满,可是毕竟还是更加在乎皇家的江山社稷,“若是如今真的一筹莫展,在外藩那里吃了亏,丢了人,臣这张老脸哟,也没法去地下见先皇了,咳咳咳——”
“老王爷,臣又何尝不是呢。”一旁的姚尚书也是同样的哭丧着个脸,“那陆将军,说来还是臣最先想到的,他之前打过不少的胜仗,人品也靠得住,臣这才推举他的,没想到,哎,皇上要真是怪罪下来啊,还是得先怪到臣的头上呢……”
“姚尚书莫要争了,这件事啊,咱们两个都有责任,只是不知道,眼下还有没有机会挽救。若是有别的将军可用……”
“有别的将军可用,你我二人也不至于如此头疼,皇上也不至于今天早朝的时候对着宋监军一言不发了不是……”
“那姚尚书你可是说,这就一点儿办法没有了?”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差点儿都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身处在后宫之中,皇后娘娘的面前。
伦伶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的对话,她暗暗点了点头,如果这么说来,倒是确实是个挺让人为难的境地呢,当初不派伯父出征,也有自己的进言,虽然说前朝政事,不会立刻牵扯到自己的身上来,不过谁也保不准,皇上会不会哪天突然想起来,又责怪自己干涉朝政呢。
所以,最最要紧的还是要想法子解决了眼前的难题才好。
”皇叔公,姚尚书,您二位莫要争了,听伦伶一句可好?”见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似乎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伦伶不得不打断。
肃王爷和姚猛这才反应过来皇后还在面前坐着,连忙施礼道,“是臣等无礼了,望娘娘恕罪。”
伦伶笑笑,“眼下情势确实有些让人始料未及了,皇叔公和姚尚书关心则乱,何罪之有。二位的意思,伦伶也听明白了,如果这场对外藩的仗打输了,除了陆将军之外,只怕朝野上下,就要怪在皇叔公和姚尚书的头上了。”
“正是,正是。”二人连忙应声答道。
“那也不难啊。”伦伶看起来,倒是好像已经成竹在胸了似的,“只要这场仗不输,就也没人会记起庆国公了啊。”
肃王爷和姚猛都愣了,心中想说,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们还不懂么,可是如果知道怎么打赢外藩,也就不用头疼了啊。
伦伶接着说道,“当然了,听起来,咱们这朝里面上上下下,好像是找不到以为能够胜任的将军了呢……”
“当然,除了庆国公……”姚尚书小声说道。
伦伶听到这话,抬眼瞟了一眼,“姚尚书,走了的人,就是走了,不要再提。”
“是,是。“
“剩下的人里面,既然是没有,那么咱们也没法在战胜外藩上面下心思了。不过二位想想,自古与外藩的战争,有两种办法结束,要么战胜,要么求和,如果不能战胜的话,有没有想过求和呢?”
伦伶这话,倒是说的肃王爷和姚猛眼前一亮,别说是这两人,就是朝廷上下,现在只怕也没有人想到过,除了硬碰硬的正面相斗之外,还可以考虑求和这个选择。
“娘娘,求和并非不可,只是如果外藩一心想图的,是我国的财物和城池的话,割地求和,也是愧对列祖列宗啊。”肃王爷说的痛心疾首,如果真的走到了求和的这一步,只怕并不会比输掉战争让他好受多少。
“谁说要割地了。”伦伶义正言辞,“伦伶怎么说也是堂堂皇后,不会将国家土地妄自就赠与他人之手的。除了割地之外,还有一个求和的法子,二位难道没有想过么?”
其他求和的法子?肃王爷和姚猛不是不明白伦伶在说什么,只是两个人,谁也不敢将这个词说出口。
除了割地,剩下唯一的选择,那就是和亲了。
自古以来,外藩各个部落都已能娶到中土的公主为荣,来自皇家的女子,貌美如花,温婉和顺自不必多说,连带着还会让双方成为儿女亲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如果嫁出去一个公主,再加上足够分量的陪嫁,绝大部分时候都可以让外藩心满意足的撤兵。
只是,当今的皇上年纪轻轻,连第一个孩子还尚在皇后的腹中没能出世呢,而先皇的女儿,一个个都早已经嫁人了,现在上哪儿去找一个,可以当成公主出嫁和亲的人呢?
伦伶莞尔一笑,“二位忘了,皇上虽然现在没有女儿,可是,却有个正在待字闺中的亲妹妹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