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与后宫,有什么不同?
黛瑾想前想后,除了后宫三千佳丽只侍一人,而青楼里总是铁打的鸨母流水的客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不同。倒是因为青楼的男人多,女人争风吃醋少些,反比后宫显得太平一些。
想想也是好笑,都是花团锦簇的地方,也都是以色悦人的差事。当日入不得后宫,今日若能在这凤鸣阁艳冠群芳,也算是没白活这一场。那各种的官宦人家富家公子人前不论如何仁义礼智,到了这里,倒还都真实的很。也许这些公子王孙的正经妻妾,倒没见过他们如此真实的一面。
而能在这里风光的姑娘们,除了像后宫娘娘们一样会伺候男人之外,也像后宫娘娘们一样玩的溜心机手段,听得懂社会动荡国家大事,因此,并不见得比她们见识短浅到哪去。
青楼第一日,黛瑾结识到了不少的姐妹。这里的人们,从来不问过去,不理出身,只要你为人不坏,又够机灵,不欠鸨母的账,不抢姐妹的客,大家倒也都还处的和睦。从父亲获罪开始,这似乎是黛瑾碰上的第一个不会因为出身家族而受尽羞辱的地方。
凤鸣阁里的姑娘,样貌出众的从来不缺,不过像黛瑾一般气质清雅的倒是难得。
经验丰富的老鸨心里盘算,这估计也是个好人家的姑娘,不知怎么的沦落烟花,还没染上风尘气,最是讨那大家公子喜欢的,若运气好了,碰上痴情的种子,一定能再出个摇钱的花魁。于是并不着急让黛瑾接客,只是热情的嘘寒问暖,想从家常话中,打听点儿这个姑娘身世的八卦,也好衡量衡量这姑娘到底价值几何。
黛瑾对自己的身世也无意隐瞒,“不瞒妈妈和各位姐妹,黛瑾出身虽不低微,如今却是罪臣之女,家父获谋反之罪,黛瑾和母亲也被发配为奴,不料做奴婢没有多久,就触怒了主子,撵了出来,后来跟了一个滥赌的男人,前日里欠债被人打死,讨债的,就把我卖到这里。”
说完,自己也暗自感叹,走得那么辛苦的日子,居然说出来,就是这么寥寥几字而已。
旁边的老鸨和姑娘们一阵唏嘘,感慨着黛瑾小小年纪,竟如此命途多舛。这时只见其中一个叫绾绾的,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黛瑾的肩膀,说道,“黛瑾妹妹,初来乍到,该是还有许多不惯的地方,到姐姐房里来,你我叙上一叙,可好?”
这个卢绾绾,是凤鸣阁里数一数二的名妓,更是老鸨手上不可多得的摇钱树,因此所有人都对她礼让三分。黛瑾虽不知道她的地位,但看她在众人之中气度不凡,再加上鸨母并不阻拦,仍是满脸陪笑,便知道这是自己惹不起的主儿,于是随她来到屋中。
绾绾搬了个凳子,请黛瑾坐下。不禁让黛瑾心下生疑,此人为何对我如此客气。绾绾微微一笑,端详了黛瑾半晌,才开口说话,
“天可怜见,竟让我碰到了你。原来你就是楚家的黛瑾小姐。”
黛瑾更加不解了,难道是,曾经与我楚家有旧之人?
“妹妹别急,姐姐这就给你讲清楚原委。”
绾绾缓缓道来,原来她最初来到这凤鸣阁时,虽然颜色出众,并不懂得怎么伺候客人,更不懂得怎么和姐妹们相处,得罪了客人,也得罪了妈妈,心里都不知道。后来被人无端寻事,差点儿惹出大祸,幸亏有个新来的公子花大价钱解了围,才有了后来的荣华富贵。
然而这个公子,倒并不是喜欢留恋于花丛的人,自那次之后,已经许久没有来过了。不过从前些日开始,不知为何,他竟开始来的十分频繁,喝酒听曲,次次都只找绾绾说话,也并不寻欢作乐。后来才知道,这公子竟是个痴情的种子,因为心属一个无法得到的女子,才十分痛苦,来凤鸣阁散心解闷的。
黛瑾心内不解,初次相识,绾绾这位红牌名妓,怎么跟自己说起这些不相关的话来?
绾绾一笑,“妹妹,你道这公子是谁,你认得的,他便是顺王府的世子。”
黛瑾听到这里,心内一惊,怎么,又和顺王府扯上了关系?只是我与这世子从没有过什么瓜葛,为何与我有关?
绾绾继续说道,“黛瑾妹妹,顺王府的世子说了,他中意的这个女子,本是侯门千金,后因家里获罪,沦落到他的府里做婢女,然而为侧王妃不容,世子恨自己没有能力留下她,又不知她离府之后的行踪,所以一直无法释怀。妹妹,你该知道,我说的是谁了吧?”
黛瑾听到侯门千金四个字时,心里已然明白了打扮,后来听到侧王妃不容,就知道绾绾说的正是自己。本来已经静如死水很久的心里,竟然突然像打了个霹雷相仿,一瞬间,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
喜自己终究还是有人惦念,而且还是个有权势的世子,悲自己短短一生已经经历过数个男人,沦落至此,惦念与否,又有何用?
绾绾看着黛瑾呆愣楞的,好像并无意搭话,便继续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姐姐知道你定是一时反应不过来。但是妹妹,世子对我有恩,别的不说,我既然今日见到了你,就不能当做不知道。看你也是个苦命的,不如姐姐安排你与景承相见,之后怎样,我是管不到了,要看你二人造化如何了。”
然而黛瑾似乎并不兴奋,轻叹一口气,开口说道,
“绾姐姐恩情,黛瑾记下了。只是如今我已如此,并不想与世子高攀什么。想来世子就算见到我,也无非是感怀一阵命运不公,逼良为娼,如果他真对我有情,倒还不如把我当一个好人家的清白女儿记在心里,好过在这烟花之巷看到。再说,绾姐姐有所不知,黛瑾此生,心早有所许,虽然没能许给一个如世子般对我牵挂的情痴,然而也无法再变了。”
在黛瑾心中,世子跟一个陌生人并没有什么两样,若要再与他,与顺王府攀上什么关系,倒不如留在这凤鸣阁中的好。
绾绾听到这话,有些着急,说道,“妹妹糊涂,这是说的哪里话来!你知道这凤鸣阁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难道有别的出路,还一定要死在这里不可?更何况,不论你对世子是什么样的心思,他对你,姐姐可是看的一清二楚,难道你要姐姐当做不知道,不告诉世子你的下落么?妹妹啊,就见上一见而已,之后怎样,你二人再慢慢商议便是。女人家,不论怎样,找个落脚之处才是。你已经经历这许多磨难,难道还期望着那个最初的人儿不成?”
黛瑾轻轻摇了摇头,“我早不期望了。只是如若真的像姐姐所讲,世子对我情真意切,我又如何忍心虚情假意待他,只为自己有个落脚之处?”
“谁又叫你虚情假意了?世子眼下,并不是要你怎样,只是出于关心,希望你可以过得好一点,如果你在凤鸣阁,时间稍长,不免接客,慢慢就成了我一样的人,再也就回不去了。瑾妹妹,你可三思,眼下的机会,若是不要,可就再没有了。”
“什么机会?请姐姐明示。”
绾绾顿了一顿,说,“按凤鸣阁的习惯,过不了几天,妈妈应该会想拿你搞个大场子,用极高的价钱,把你的第一晚卖出去,过了那晚,你就是头牌红人之一,要是有人想赎头牌出去,且不说要花上天价,就算是买通了这里,也得有好些个常客是不愿意的,到时候,可就搞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但在那之前,若是我传话儿给世子,让他来带你走,既可以少花很多钱,更可以静悄悄没人知道。妹妹,时间不多,就这几日了。”
时间的限制似乎总能让人更容易看清自己的内心,黛瑾本来很不情愿去跟景承有过多的瓜葛,但被绾绾这样点醒机会难得,突然竟纠结了起来。也许,我还是该给自己的人生一个可能的机会?
人生头十几年,周围的人几乎都是围着自己而转,凡事都是顺心;而过去的几年,突然一切都变了,连许晋这样曾经以为可以托付的人,最终也伤害自己至深。
因此出现像绾绾和景承这样会关心自己的人,让黛瑾那么的不适应。
他们这么好,我怎好辜负?
就好像久旱逢甘霖,如若错失,只怕不再。
反正只是一见,又不会怎样。
黛瑾便任由绾绾安排,居然心里也涌起了久违的期待感。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会把我怎样?我会因为他再回到地狱般的顺王府么?
第三个晚上,世子就来了。
自从黛瑾离开王府,景承先是想尽办法寻找,无果后,便失神落魄了很久。他自己也想不清是从来就对楚家的小姐用情深重,又亦或是那一日在府中看到黛瑾的落魄而越发不忍。只知道,一个小小婢女,无亲无友,出了府们,估计不是被人拐走,就是流落烟花。因此往返于不同的青楼间多次,带着一点点希望,也许只能看一眼,也好。
后来这希望破灭,便任由自己在凤鸣阁颓废买醉,既是因为就这样莫名的失去了一个想要真心爱护的女子,也是因为这更让自己觉得作为一个堂堂世子百无一用,读不了书,习不了武,连想找个可心的人过日子都不能够。父亲是一个无用的王爷,自己则是一个比父亲更要无用的世子。
听到绾绾的消息时,似乎让这了无意趣的富贵人生多了一丝希望。景承连一天都不愿耽搁,便来到这熟悉无比的凤鸣阁。只是这次,不是抑郁的来买醉,而是兴奋的来寻找自己生活的愿景。
她看他,好像一个陌生的人,如同寻常富家公子一样,英俊、风趣、但并不出众
他看她,好像久违的梦中人,与所有名门千金不同,坚强、隐忍,但美丽依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