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除了医生就是刑警,虽然都是见惯了生死的人还是觉得有点可惜。
管技术的征得陈局同意后开始介绍情况:“黎小真,女二十四岁,本市人……我们接触过死者的几个朋友,都说她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死亡原因初步认定是自杀,进一步结论要等验尸报告出来……我们刚刚请了她的男朋友去局里协助调查,陈局你要不要见一见。”
陈亮挥挥手示意他可以停了,转过头来往高顺看了一眼:“一起去吧,这件案子你也是主要证人,认一认这到底是个什么人为什么会给你打电话。”
高顺没什么表情,轻一点头答应下来,最可能的结果是这女孩曾经是他的病人,很明显他并没有能力治好人家,至于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实在记不清了。他治过的病人那真是多到数不清了,也不能每个都记的那么清楚。眼看着身无寸缕的尸体被推回冷柜,几个刑警都有点解脱的样子,缩了缩脖子,互相打个招呼然后往外面走,惟独高顺仍旧是那一张扑克牌脸,并没有什么表情上的明显变化。
生死这种事情他确实是见的太多了,这会除了麻木还有疲惫,就好象他一直躲在商场不愿意重返手术台,那几乎是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心态。
晚上十一点,市局刑讯室。高顺面对这副审讯的架势,其实是有点不太满意,人家女朋友去世心情本来就不好,还要被当成犯人来审,未免太不人道了一点。
陈亮注意到他的反应之后,也是觉得不太合适,沉吟片刻还是招呼一声:“这里不太合适,去我的办公室谈吧。”
晚上十一点十分,陈亮办公室。
小伙子看到高顺的时候,虽然心情不太好还是一脸惊讶:“我记得你。高医生嘛,您应该不认识我了吧。”
高顺哑然之下善意的拍拍他肩膀,有什么事情坐下说吧,小伙眼神一黯还是坐下了,很快解释:“您肯定不认识我了,小真是你们商场对面快餐店的服务员啊。上次去商场看病还是我陪着去的呢,您还给我们介绍了不少抑制小真病情的药品……我这还有您的电话号码呢。”
高顺这会算明白了,想一想有点印象,商场里当然条件简陋不可能有更多地办法,只不过是出于医生的责任,明确的建议她马上入院治疗不能再耽误了。至于当时说过什么却是全都忘了。
很明显,这对年轻情侣并没有按照他的医嘱入院治疗,以至于闹到现在走了绝路,最可能的原因当然是经济上的考量,不是每一对夫妻都承担地起心脏搭桥之类手术,那近乎天文数字的医疗费用。
高顺哑然之余有一点后悔,这病本来是能治好的。一个冠脉搭桥加一个简单的室间隔修复术。最起码还能让她开开心心的活到六十岁。很可能他因为当时心情不好,并没有把话说的太清楚,详细地过程实在记不起来了。
小伙很明显是感受到他的心情,很和气的主动释放出善意:“这事不怪高医生,您已经帮了很多忙了,现在象您这么热心的医生不太多了。”
小伙眼神又是一阵黯然,自责起来:“要怪只能怪我没本事,连五万块钱的医疗费都拿不出来。”
高顺这会心情更糟,如果让他来做这个手术。加上住院费用在内成本也不过万把块钱,一周没出院应该没什么问题。因为一万多块钱的医疗成本,就让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女孩想不开自杀了,高顺呆了几秒钟以后心里面无名火起,一阵窝囊地感觉又不知道找谁发泄。只能恨恨地照着墙壁踢了一脚。才勉强恢复了一贯的冷酷脸色。
当然房间里所有的警察也都是露出同情的表情,应了白律师一句闲话。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你一个人又能管的了多少。
陈亮也有点听不下去了,有点放弃的挥挥手:“行了你可以走了,小王,带他去把死者遗物领走吧。小伙想走的时候,却被高顺很沉静的叫住了:“你们先前住的是哪家医院。”
年轻小伙摸摸脑袋黯然回答:“转过好几家医院,都因为拿不出手术费用也只能拖着,一拖就是这么多年。”
高顺心里又是一阵暴戾地感觉,脸色阴沉下来相当难看。
等到几个警察领着小伙子推开门走了,陈亮才无奈的劝了一句:“行了,这事跟你关系不大……哈,你跟弟妹的婚事操办的怎么样了,我这红包可都准备好了。”
高顺想笑却实在笑不出来,即便是在阿富汗中线附近他的医疗站里,他也从来没有这么轻易地放弃过治疗。心里一阵复杂地感受过后,最终还是无趣的穿上外套然后打个招呼告辞,陈亮也拿他没什么办法,追在后面又安慰了几句才放他走了。
晚上十二点,公寓住处。
张洁看看他地脸色还吓了一跳,关心的问他怎么回事。高顺坐到沙发上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一种虚弱的感觉,张洁体贴的凑过来摸上他额头,没有发烧的迹象就放心多了。
高顺把她搂紧的同时沉吟一句:“明天我想辞职,去白云医疗上班。”
张洁对他当然是千依百顺,趴进他怀里然后轻松的点头:“休息了这么长时间,高医生这是打算重出江湖了?”
高顺面对她如花俏脸勉强一笑,声音再次低沉下来:“我有个病人死了。”
张洁追问过后,也被激发起强烈的同情心,大叫可惜的同时还忍不住安慰老公:“这事真的不能怪你,只能说是太可惜了,如果她今天打电话的时候,能多给你几句说话的机会,结果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
高顺再次听到怔怔的发呆,这话也对,如果当时他知道实情,以他的作风来说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这女孩也是对这个世界绝望了,绝对是抱着必死的念头打了他的电话,就象张洁说的,如果她肯多给自己几句说话的机会,结果真的就不一样了。
心里又是一阵郁闷的感觉,苦笑摇头一阵悲愤,有点软弱的躲进女友温暖的怀抱里,大口的喘了几口粗气,粗重的呼吸半天才算平静下来。
心情虽然不好口气却平静多了:“没有你我怎么办。”
张洁听的一呆娇媚的笑:“这算是情话嘛,高医生这情话说的也太不专业了吧,好了很晚了,睡觉吧。”
到了床上贪婪的抱紧她温软的身体,在她火热的香怀里瞬间放松下来,几分钟后酣然入睡。很难想象如果张洁不在身边,他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么一件事情,让他情绪再次失控陷入无边的黑暗深渊。
第二天早上随手写了一封辞职信,让张洁替他交给商场经理,吻过女友之后打车赶到白云医院上班。陈芸还在休假期间,本来挺懒散的外科办公室,在他来了之后瞬间皮肉紧绷起来。
也是这位高医生早就凶名在外,在他面前还是收敛着点吧。医院领导很高兴的招呼过他之后,高顺再次一头扎进了无边的繁重工作。拿过一大叠病历看了几眼,随手挑出五份也就是一星期的工作量,又把整间办公室的大小医生弄到目瞪口呆。一星期做五个手术这么夸张,这位高医生是疯了吧,还是受什么刺激了。
没有人知道因为黎小真的自杀,触动了高顺心里最脆弱的一面,也是心理医生罗依和麦瑞女士反复提醒他的,那种对于死者强烈的负罪感觉,造就了他今天这么个性格。正在面对大堆病历琢磨手术方案的时候,办公室里也没有人敢来打扰他。
这间办公室属于他的地盘,大概有那么三两丈的空间,这会已经完全变成了个大冰窟窿,谁敢凑过去都得琢磨琢磨,是不是受的了这么个小空间里那份严寒的气候。感觉就只有一个字,冷,五月的天气简直比大冬天的还冷。
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有个女医生鼓起勇气把饭送过来了:“高医生吃饭吧,我帮你打了几份饭菜,也不知道合不合您胃
高顺警觉抬头看了一眼,以前他的一个助手,也是陈芸挺信任的一个助理,这会已经升到主治医师了。略一点头把饭菜接过来,吃上几口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