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看清楚眼前这位大肚子老板,高顺愕然之下真的要这个世界可真是够小的。这位富态的老兄也有过一面之缘,也就是早上刚见过,包养他们家对门美女的那一位。只不过对方明显对他没什么印象,很可能是根本就没认出来。
大老板明显是等的不耐烦了,冲着高顺嚷嚷:“我说医生,你们这里到底几点上班,这都快八点了才有人来,你们就是这么为人民服务的啊?”
高顺看着他又肥又厚的双下巴,在心里面一阵摇头,这号人是属于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真是连骂他都嫌浪费口水。
高顺不说话他还来劲了,摇头晃脑袋又嚷嚷上了:“医生啊,你们领导什么时候来,我工地上还忙着呢,你们医院能痛快点吗。”
隐约有点明白了,十有**昨天收治的那个胳膊受伤的,就是这位老兄的员工。真没想到这人还有点良心,该不是送医药费来了吧。
高顺心说有钱不收那是傻子,耐着性子说给他听:“我是这里的外科副主任,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吧。”
胖子从怀里掏出几张很讲究的吸油面纸,一边擦一边很意外的干笑:“哎哟,原来是副主任啊,早说嘛,我这说话还没轻没重的。副主任贵姓,可真是年轻有为,抽烟抽烟。”
一盒苏烟很快从怀里掏了出来,这位胖子老兄态度变的还真是快,一听说是副主任马上就来了个点头哈腰,也是高顺的年纪不太象当领导的,一般来说。一间办公室里上班早地,估计都是当小兵的吧。
高顺真是哑口无言了,耐着性子敷衍几句:“我姓高,我不抽烟。”
胖子兄笑起来,脸上肥肉都堆到一起了:“小弟姓苗,小号人杰,现在是二建分公司的总经理。是我直说吧高主任,我是为了一个工人来的。右胳膊让砖头砸了,高主任知道这么个人吧。”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高顺轻一点头就算是答复他了,心里又是一阵哑然,人长成这样名字倒挺威风的,赫然叫做苗人杰,至于什么二建分公司他当然没什么概念,大小是个老板吧。
苗老板对他冷淡的态度一点也不介意。满脸堆笑从随身携带的公事包里面掏东西,一个装钱的信封放到办公桌上,高顺不动声色地接过来数数,里面只有五千块。让高顺一阵大皱眉头,心知肚明是怎么个意思,五千块就想把人打发了,这位老兄还真是够抠门的。
胖子看看他不太高兴的样子,他也有自己的对策,使个眼色让自己的下属先出去,又看看周围没有人来,才掏出另一个信封塞了过来。
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囓:“不是脱离危险期了吗,手也保住了吧。高主任看看吧,不行明天让他出院…”
高顺看着他无耻的肥脸,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再怎么说这也是工伤,拿个五千块出来就想把人打发了,让人下半辈子怎么生活。这个时候刚好八点。外科地医生们陆续走了进来,高顺火大之下随手抓起本病历摔到他脸上,还把刚进门的同事们给吓了一跳。
冷冰冰的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苗老板让他摔的有点麻了,干笑僵在脸上很尴尬地样子,楞了好半天才脸上一沉,皮笑肉不笑的站了起来:“哈哈,我滚,高主任这个脾气,哈哈,是该收敛点了。”
高顺看着他惹厌的背影出了门。才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两个信封里面一共装了八千,让病人住上一个星期应该是够用了。外科的同事们互相看看,一边咋舌一边轻手轻脚的溜回自己的座位,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上午九点,查房时间。
一身白大褂的高顺站在病床前面,看着护士很小心的帮忙活动受伤的那只手,伤口部分地伤口都是淤青肿块,看在外行人眼里还真是挺吓人的。
内行的可就看的兴奋了,陪着来查房的一共有三个人,看着血肉模糊的胳膊赞叹起来:“术后第一天就恢复地这么理想,就美观上来说,再过一个星期大概就能恢复了,也就是能留几个疤。”
另一个说的更实在:“还是因为大血管缝合技术好,自从上
任三个月前离职以后,咱们外科很久没有这么扬眉吐这个主任的空缺,高医生来做是最合适的,我第一个举双手赞成。”
高顺这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一整天没见到主任大人,他还以为是请假了,搞了半天是离职了,白痴都品出味道来了,陈院长亲自安排进来的人,那就是下一任主任人选,难怪他这个副主任这么有面子。
当医生的还是得医术好,别人才能真正的认同你,看这几位老兄现在的表现,完全不会因为高医生的脾气大了点,就觉得他怎么难相处了。只不过在病房里呆了这么一会,气氛就逐渐融洽了起来。
几个在场的人,同时被这位高副主任超水准地表现所折服,夸奖起人来自然的多了,不会让人觉得是拍马屁。
高顺自然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他关心的是这个病人,出院以后该怎么办,他已经尽全力了,却还是免不了留下遗憾,这条右胳膊里面打了五根钢钉,以后想从事重体力劳动是不太现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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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起件事情,随手把八千块钱掏出来放到床头,平静的告诉病人:“你们苗老板送来的,你收着吧。”
病人还让他吓了一跳,操着方言唯唯诺诺的嘟囓:“这个钱我不敢拿,不知道够不够医药费的。”
高顺想了一想看看病历,随手抽出一半,吩咐其中一个护士拿去财务,他的作风是免收手术费,光是药费四千块也足够用了。病房里所有的病人护士医生,看着他的动作都是一阵愕然无语,又看看他又冷又酷的脸,很可能在心里面百感交集吧。
这位冷冰冰的年轻医生还真是够古怪的,没听说过当医生的收钱只收一半,这么古怪的事情还真就让他们赶上了,反正是个人都有个人的想法。
还剩下四千块,病人呆了一呆还是不敢收,很窝囊的口气往外推:“我不要,都交了吧。”
高顺还倒是没什么,旁边一个同事看不下去了,眼睛一热骂了起来:“你这个人这么窝囊呢,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这钱是你辛苦赚来的,你还嫌咬手啊。早上高主任为了你,还跟你那个黑心老板闹僵了,你就这四千块了,你不拿着你怎么回家。”
高顺仍旧没什么表情很平静的样子,骂人的同事没有错,这么窝囊的男人确实该骂。窝囊的病人也没有错,他一个外地来打工的,惹不起医院更惹不起老板。
到底错在谁的身上,那可能就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病人窝囊了好半天,才呆呆的嘟囓:“我在工地上干了八个月啊,工钱还没给我结啊,一共是一万六呢。”
所有人一起哑然无语,互相看了几眼一起明白过来,还以为周扒皮突然发善心了,搞了半天羊毛出在羊身上,这八千块有百分之百的可能性,是从他工钱里扣的。
旁边病床坐着一对年轻的情侣,可能年轻人正义感强烈了一点,女的很自然的替他打抱不平:“这是工伤吧,起码也得给十万八万的善后费呀,他要是敢不给钱,就去法院告他。”
所有人听的一阵摇头,年轻人真是不知道世道险恶,光天化日的你告谁去啊,真要是个负责任的老板,这都伤了两天了,也不至于连个面也见不着吧。高顺反倒心平气和,随后开了张药单子,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护士,然后回转身去下一个病房。
上午十点,不出所有人的预料,另外八千块送来了,这回送钱的换人了,是个瘦巴巴的小青年。
当着高顺的面,小伙子很不耐烦的拍拍桌子:“工钱给你结清了,行李下午给你送过来,你在这里签个字吧。”
连护士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没什么好脸色的反驳:“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能写字吗。”
小伙子倒也挺聪明的,眼睛一转还难不住他:“那你按个手印吧,左手也行。”
病床上很懦弱的那位,吓的一哆嗦下意识的就想按手印,看看自己的手可能又觉得有点委屈,眼神很呆滞的样子犹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