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裳儿又与阿玛额娘闲话了一番,便回了宫。回到咸福宫时已然是天黑了,裳儿也不用膳,只愣愣坐在那。许久,抬眸看了眼站在门口时不时地看她两眼的宫女,又看了眼身边的香纤,“累了,歇下吧!”
香纤应下,和那两位此时上前的宫女一同伺候裳儿歇息。
缓缓躺到了床榻上,裳儿闭上了眼眸!方才抬眸看那两个奴才之时,她的主意便已打定了。这景仁宫中的良儿,不能动,便让那倒夜香的小冬子与其联系。此时景仁宫暂时安排不进去人,也唯有靠良儿来盯着暮晴了。良儿既然敢投靠于她,想来便是知道她的手段。她再寻个时机震慑其一番,想来应无大碍。
只是这个时机着实不好寻。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又到了大雪纷飞,数九寒天的时节。
一进腊月,宫中总是格外忙碌。裳儿这才寻了时机通过小冬子见了良儿……
“给裳儿姑娘请安。”良儿恭敬行礼道。
裳儿也不叫她起身,只是俯看着她,许久才说,“你为何会将那些告知于我?”
良儿听罢,起身,看着裳儿,目光坚定:“因为奴才相信裳儿姑娘的手段。”
裳儿浅笑,“与你这聪明人说话,总是不费唇舌,甚好。”
“谢裳儿姑娘夸奖。”良儿颔首。
“既然你如此信任于我,那我便也承诺于你。你想要的,我定会帮你得到。”最后几个字,裳儿一字一句。
良儿行礼道:“谢裳儿姑娘提拔。”
“只是……”裳儿又说,语气是有说完之话。
良儿直起身子,看着裳儿,“姑娘的手段,良儿知道。就算鱼死,也定要网破。姑娘放心。”
裳儿的笑意更甚。之后又道:“那你如今该做什么,你可知道?”
“奴才明白,盯着敬嫔娘娘。”
“良儿果然聪明。甚好!”
良儿颔首。之后两人又相视一笑。
经此一回,裳儿算是暂时对良儿放下心来。之后要做的便是慢慢布置。暮晴决不可活!只是有太皇太后盯着,这布置不好进行。直到了除夕,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除夕夜宴之上,还是如往日的按部就班,却也一派喜气祥和之象。只是暮晴,似乎有些碍了眼。
暮晴一杯一杯地往腹中灌着酒,毫不避忌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都在殿上。她与隆科多已经说了那样久了,可是却还是没有任何消息,竟连隆科多也寻不着了,她着实担心。担心娘亲遭了不测。
这段时日,暮晴整夜整夜地入不了眠,便日日饮酒,却也不似从前似的会大哭大闹,酒量似乎越来越好了。这除夕夜宴之上,已经喝了那样多杯,却是一丝醉意都无。
落宁不时看向暮晴。心中总在嘀咕:暮晴姑姑这是怎么了?她越来越觉得暮晴姑姑的脾气越发喜怒无常,脾气也越发古怪了。
而这样不时看向暮晴的便是裳儿了!看着暮晴这样不避忌地在除夕夜宴之上喝酒,裳儿总觉得计划要尽快了,不然肯定要出大事。
暮晴这样的饮酒,坐在高台之上的玄烨和皇后自然也看见了。
玄烨对于暮晴,总是觉得亏欠,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便唯有任由着。
皇后看着暮晴的如此,那种感觉越发强烈了。她总觉得会从暮晴的身上得到什么,可是这只是一种感觉,也唯有什么事情让她下定论。
夜宴就这样在暮晴一杯又一杯的清澈的水酒中过去了。出乾清宫时,暮晴隐隐有些醉意,走路微微有些不稳,却还是自己走路回了景仁宫。
回到景仁宫之后便是继续喝酒,喝到天昏地暗,喝到第二日晨起之时头痛欲裂。却还是要早早起身,因为要去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恭贺新年。
这皇宫一年之中就数今日热闹了。可是暮晴却觉得今日这样的热闹甚是刺眼。这些热闹都不属于她,那些啼哭的孩子之中没有一个是她的血肉,那样多的福晋命妇之中,无有一人是她的亲人。
应付完差事,暮晴便回了景仁宫。
落宁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中。有心上前劝一劝,可却不知该如何劝起,毕竟现在的暮晴姑姑再也不是以前的暮晴姑姑了。每每看着暮晴远去的背影,看着那有时陌生,有些颓然,有时令人心疼的背影,落宁心里都极不舒服。却也是只站在那看着,一句姑姑喊不出来,一步都迈不出去。
转眼,正月就这样过去了。
暮晴也终于坚持不下去了。这样整日整日地等消息,整日整日的饮酒,整日整日的头痛,她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隆科多为何还不来?她的娘亲到底如何了!
只是如今她唯一能求助的就只有梁九功。痛苦无奈之下,暮晴通过小安子再次找来了梁九功。
上回见梁九功的场景似乎还在眼前,今日再次将他叫来,暮晴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别样神色,还是梁九功看着甚是陌生的冰冷的平静。
梁九功看着,随后垂下了眸子,恭敬道:“不知敬嫔娘娘找奴才有何事?”
听着这样的话,暮晴脸色还是无有任何变化,只坚硬道:“我想问,你可有娘亲的下落?”
梁九功抬头看暮晴,看着她的坚硬,看着她看着自己微微皱起的眉头,又垂下了头,“奴才不知道,不过没有下落想来也是好事。这也许便代表娘娘的娘亲一切安好。”这话本是安慰,可让暮晴的一颗心更是无法安定,“那你可知隆科多……”这语气已经可见暮晴的心境。只是话未说完,梁九功便打断道:“您现在已经是敬嫔娘娘了,为何不能安分一些呢?娘娘的事奴才定会尽力,只求娘娘安分。”梁九功看着暮晴,目光已经有了些柔和,最后两个字一字一句,很重。
只是如此,却让暮晴更加焦躁,她突然吼道:“安分?你让我如何安分?我的娘亲无有下落,我的孩子死不瞑目。”说到这里,眸子中的泪水已然是滑落了两行,无助的光芒隐隐出现,而就在梁九功打算起步朝暮晴移步之时,暮晴眸子中的那丝无助却又突然消失,坚硬再现,“你走吧。”说罢,别过了头。
梁九功看着暮晴,看着她的无助之下的狂躁,却是丝毫办法都无,终是转身了。这辈子,他永远不可能成为她的依靠。他没有能力,他不过是一个无根之人罢了!不是一个男人,不是能保护心爱女人的男人。走在漆黑的宫道上,不知多少年已然不曾落泪的梁九功终是缓缓滑落了两行泪。
暮晴看着梁九功的背影,那坚硬的眸子中也是滑落了两行清泪!对于梁九功,暮晴永远只觉得亏欠。
待那抹身影完全消失后,暮晴便回了景仁宫。心中打定主意,若是佟妃和裳儿再不给她见娘亲,那她同娘亲便一起与他们同归于尽。
一个悲伤却又暗藏决心的夜就如此过去了,第二日暮晴早早起了身,梳洗打扮。暮晴已经许久不曾如此这样精心心打扮了。谁也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反常。她到底想干什么?就算是昨夜跟踪了暮晴的良儿,也不知为何。
暮晴的如此代表着一场殊死之斗的开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殊死之斗的开端。
如今虽然也是过了年,也立了春,可是寒意更甚。此时坤宁宫的正厅之内却是暖意如春。屋内除了皇后,还坐着前来请安的宜嫔、荣嫔、落宁、佟贵妃,暮晴,还有便是站在佟贵妃一边的裳儿。
此时已然是说了一会子话。而暮晴一直静静坐在那,未有开口,只是一直看着佟贵妃。
这样的目光任谁都是注意得到的。
佟贵妃有些被看得心里发虚,便道:“敬嫔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一直看本宫?”
暮晴唇角微微上扬,只是这微笑看着却有些像冷笑,“娘娘不知吗?”
这一句话不禁让佟贵妃心中一震!
裳儿也是一震。
而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暮晴这句带着甚是复杂语气的话语给吸引了的过去。这话听着有丝冷,有丝诡异,却也像是平日里说话的语气。
佟贵妃皱眉,有些不敢接话下去。
而此时她身后的裳儿说道:“敬嫔娘娘定然是在看姐姐身上这件衣裳吧?这衣裳的料子的确不错,时下很是难得。若是敬嫔娘娘喜欢……”说着又看向了佟贵妃,“姐姐,你便将那剩下的一匹料子赠予了敬嫔娘娘吧。”
佟贵妃自然要顺着往下说,装模作样道:“那是自然。”说着,看向了暮晴,“若是妹妹真喜欢,姐姐便赠予妹妹罢了,妹妹莫要再如此看着姐姐了。”说罢,摸了一把头上插着的金簪子,“看得姐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暮晴又是一笑,那笑容倒是比方才有了些暖意,“那妹妹便谢过姐姐了。”
佟贵妃和裳儿的心这才算稍稍放下,却不想下一刻暮晴又说:“只是……”
佟贵妃和裳儿看向暮晴,众人都看向暮晴。看着暮晴微微笑着张着的樱桃小口……
这一刻屋内似乎已经安静得有些到了静止地地步。
终于,暮晴开口道:“只是,姐姐能不能将那金簪子也一并送与妹妹。”说着,一直盯着佟贵妃眸子的眼眸移向了那簪子,“那个金簪上的是个什么花,妹妹竟是没有见过呢!”
佟贵妃和裳儿的一颗心这才算又稍稍落了地。
裳儿还好,面色之上看不出什么。
可是佟贵妃的额头上都能看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了。下一刻,又不得不装模作样地将头上的那簪子给取了下来,看着那簪子。只见那簪子之上都是些零零碎碎地小花,栩栩如生地耷拉着脑袋开着,有些像铃铛被挂在了那簪柄之上,甚是好看。可是,她却不知那是何物……只是不知道这为何物还佩戴在头上的尴尬却也比听见暮晴那大喘气的话语好多了。抬眸看着暮晴坦言道:“姐姐也不知这是个什么花儿?是裳儿从宫外带进来的。”说着看向了裳儿。
裳儿看着,浅笑,环顾众人说:“裳儿也不知呢,只是觉着好看便买了来送与了姐姐。”
这一说,宜嫔不禁上前,看了看,道:“是啊,这花倒是从未见过。”
“是吗,拿来我看看。”皇后也起了兴致。
佟贵妃将簪子给了裳儿,裳儿双手奉给了皇后。
皇后接过,细细看着,一番仔细观阅之下,却也不知那为何物。
如此之下,便也让众人传阅,可是荣嫔,落宁看了也都说没见过。如此,便传到了暮晴的手中。暮晴从宫人手中接过那簪子,看了一眼,又抬眸看着裳儿,裳儿也看着暮晴。
许久,暮晴才扭头看着皇后说道:“臣妾也不知道。”
“这花竟是这样罕见。”皇后不禁道。
暮晴没吭声。其实这花暮晴是认得的,是为铃兰!以花朵样子甚为像是铃铛而得名,乡野之间倒是常见。宫中都是些在富贵之家娇生惯养长大的娇小姐,哪里会识得此花?此花甚是好看,又香韵浓郁,令人沉醉。而若是将其吹落,便像是那漫天的雪花雨,更为好看,令人沉醉且又觉得惬意。只是,此花却又令人望而生畏。只因此花有毒,若是误食,便是性命之忧。
暮晴知道,这花裳儿也定然是认得的。不过不说罢了。将这样一个好坏兼并的铃兰簪子送给自己姐姐,真是不知为何意?而此时暮晴又说道:“不过正是因为不知道,才更加想要,妹妹谢过佟贵妃娘娘。”说着,暮晴起身行了个礼。
“是,妹妹收着吧,不过一个簪子罢了。快些起身。”佟贵妃装模作样道。倒是也看不出什么不妥之处。
暮晴浅笑,然后将那簪子给了一边的雪萱,雪萱双手接过。之后,暮晴坐了下来。
今日之事,是暮晴的警告。暮晴此时已经有些思想片面了。如此一来,哪里只是警告了佟贵妃!更是惹了皇后的凤目。
皇后一直想铲除佟妃。这样一个看起来甚为怪异,如此吸引人的事情,她如何会放过?只是正因为如此,这场殊死之斗才可进行得那样血腥,那样狠毒,那样的令人震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