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凄苦的读书岁月中,左尘认识了小自己一岁的赵王刘询。刘询是先帝的亲侄子,他的母亲在生他时难产而死,不久他的父亲也获罪自杀。新任赵王刘询继承的封地被分封给其他人,只有阿父带着几个宦官宫女陪着他来到洛阳读书。刘询不缺钱,可是没有权势,也不受教书先生和其他同学的重视。于是似曾相识的命运让两个少年逐渐接近,变成情投意合的朋友。
八年之后,左尘在酒后一时不忿,写了著名的《朱大人赋》被赶出书院,旋即又杀人闯祸,干脆遁去边塞投军避祸。刘询继续孤独地呆在洛阳读书,时而从左尘寄来的书信中感受一下塞外的生活。没想到忽然时来运转,先帝驾崩后没有子嗣,需要在众宗室子弟中选择继承人。丞相赵利良和周皇后放着众多跃跃欲试的诸侯王不选,却找来了刘询做皇帝。这是因为他无根无基,没有人脉也没有威望,正合适做个傀儡皇帝。
弹指一挥间,当年的少年已青春不再。左尘在刘询的鬓间发现不少白发,这位长安城中的天子过得如自己在塞外一般艰辛。刘询笑道:“师兄看朕老了不少吧,虽然每日锦衣玉食,可比你更显老。”
左尘也叹息道:“陛下在此受赵氏欺凌,臣在外心不得安啊。”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我上次用信鸽传回的密信看过了吧,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听得此话,刘询眼中忽然射出精光来,他先是兴奋地笑笑,又遗憾地摇摇头。左尘失望地说:“不行吗?”
左尘的计划很简单:皇帝率领百官出城检阅远征军部队,在阅兵仪式上发动突袭杀掉赵氏**,夺回朝政大权。刘询当时回复说从长计议,如今左尘当面提及,皇帝还是犹豫不决的样子,这让他沮丧不已。
“当年在洛阳想喝酒便痛饮杜康,想游逛便纵马出城逍遥游,有人欺辱便一拳打回去,是何等的畅快淋漓。如今陛下坐了大位却变得这般优柔寡断!那赵利良自我一入关起便催我解散军队,便是忌惮我手里有兵权,我抗辩说获胜归来总要皇上检阅奖赏才好放军士们回家,这才拉着队伍来到长安城外。如今胜败在此一举,请陛下下定决心吧!”
刘询端起酒碗来徐徐喝下,然后轻声说道:“你领兵在外倒是自在,我有我的苦衷,若我还是当年那个光杆赵王,有什么可怕的?”
左尘看着自己的朋友忽然放下了皇帝的身份,不由条件同情起来,心里的郁闷也消散了大半。他差点就要顺嘴说你现在也是个光杆皇帝,怕什么怕?不过幸好年岁大了,嘴上有把门的,没把这刻薄话说出口。
刘询把空酒碗捏在手里说:“师兄这般有权有才又效忠于我的人实在太少,我这个皇帝做得势单力薄。为了立我为帝,天下那些雄心勃勃的诸侯王都心怀怨恨,巴不得我被废掉!没有诸侯王做外援,万一贸然动手事又不顺的话,连条退路都没有。我做了这皇帝才知道,皇权之争是不可抽身而退的,那只有死路一条!”说到这里,刘询奋力将酒碗摔个粉碎,“赵氏的篡位谋逆之心久矣,我刘询也不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汉室江山危在旦夕,我忧心如焚。师兄之计不能说不好。只是赵氏有拥立之功,太后又是我名分上的母亲,只怕如果我们先动手只会背上一个忤逆不孝的恶名!就算事成之后也怕那些诸侯王会趁机作乱,起兵讨伐我这暴君。那时候天下大乱,苍生涂炭,你与我又能如何呢?”
左尘无奈地问道:“那么陛下就坐等赵氏的刀先砍过来么?我的军队不可能长期驻扎在城外,数日内就会被迫遣散。那时候我们手无寸铁,又能如何?”
刘询握住左尘的双手说“这正是你要做的!请师兄速去洛阳联络天下豪杰和门阀贵族。我已事先派去一些人员,他们需要大将坐镇。政治不是在塞外打仗,师兄还要多加小心!”
左尘点点头说:“陛下保重!我有个贴身的侍卫官叫马逸群,年龄虽小可智勇双全。我把他留给陛下,紧急时候也好多个照应!”
两个患难与共的君臣兼朋友紧紧握着手,窗外残阳将坠,晚霞把未央宫映得一团血红。
进宫时还是上午,回家时夜色已深了。左尘带着几个随从骑马回家,虽说是骠骑将军府,可是对他而言似乎军营更像是自己的家,将军府反而是客栈了。不过这里的确很像客栈,将军府的周围住满了一些特殊的居民。从骑马进巷口开始,一群小孩和狗便追在左尘身后呼唤着:“大人回来啦,大人回来啦!”
于是那些听见声音的成年男女都从一栋栋房子里跑出来向左尘行礼:“给大人请安!”
奇怪的是,这里的男子几乎个个都是残疾人。或缺一条胳膊,或少半条腿。他们民族各异,口音不同,但都是多年来跟随过左尘的部下。每次凯旋回来后,那些伤残而又无家可归的老兵们便会被左尘留在家里,他告诉这些人:“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们一口吃的。”左尘把自己的俸禄和得来的赏赐都分给这些跟随自己的老兵,老兵们娶妻生子就此定居,将军府也就变成了棚户区。
马逸群苦着脸跟在左尘后面,他刚才知道自己已经被保举为虎贲中郎将,要去做皇帝的侍卫官。眼看着前程似锦,可他却不想离开左尘。左尘一路上好生勉励他,直到看到停在自己家门外的车马。
他问道:“何人至此?”
只剩一只眼的门房老头过来说:“回左将军,是大将军赵亮,他已在前堂客厅等候多时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