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支在单于大帐里也能闻见烤羊肉的香味,他的手里捏着一盏翡翠雕成的夜光酒杯,酒杯里斟满了西域仅供的葡萄美酒。夜光酒杯的确是上等的珍宝,竟然能倒映出单于的模样。二十多年的征战已经让他疲惫不堪,当年的壮汉已成花白胡须的老头,只有那双眼睛依旧如狼眼一般桀骜不驯。
帐篷被无声地掀开,右贤王乌历屈带着一个用斗篷遮住全身的人走进来,外面的寒气也趁机一股脑地涌了进来。郅支瞅着这个全身披着斗篷的人,这便是乌历屈自西域引来的夜行者首领罗慕卢斯。这个令人恐惧的家伙几乎从没显露过自己的真容,郅支不信任他,可是昨晚他的人却干得很漂亮。
郅支举着酒杯说:“乌历屈,一起喝酒吧。”
乌历屈躬身施礼后坐下来,给自己斟满了一大杯酒。他请罗慕卢斯也坐下,后者却丝毫不为之所动。
郅支冲着那个裹在斗篷里的人说:“大白天你也会出现啊。”
“虽然是白天,不过这样的阴天我还是可以承受的。借着这件人皮斗篷,就算是烈日下我们也可以穿越沙漠而来。”罗慕卢斯一边说着一边把斗篷从头上取下来,一张比死人还苍白的脸便出现在郅支眼前。罗慕卢斯长着一个秃头,脸颊消瘦得过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个皮包骨头的活骷髅杵在那里。郅支把眼睛转向自己的酒杯,他不愿承认自己害怕罗慕卢斯那双猩红的眼睛,毫无疑问,那是魔鬼的特征。可是大帐中却另有一个生物咆哮起来,在油灯照不见的角落里有个大铁笼子,里面居然有一头满身伤痕的魔狼。
“它不喜欢你,因为你们是同类。”郅支冷笑道,“想请你也喝一杯,不过你喜欢比这更红的东西。”
罗慕卢斯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单于,没有答话。他用一根细长的手指对魔狼做了个警告的手势,那头狼却更加狂躁了。
郅支说道:“算了,别去招惹它!当时为了捉到它,我的手下死了那么多。它现在老了,可还是只爱吃人肉。这正好,你吃剩的东西拿去喂它,不算糟蹋。”
乌历屈插话结束了这段不友好的对话,他告诉郅支:“罗慕卢斯是专门来道歉的,因为昨晚他的手下没能把伊屠牙杀掉,他当时不在营帐里面,夜行者们没找到他。”
郅支一仰头将酒喝光,然后说:“没关系,我自己会解决那个小杂种。虽然养活夜行者的代价还挺高,我的奴隶们快被吃光了。”
罗慕卢斯回答说:“单于不必担心奴隶的数量,你打胜仗之后自然会有数不清的俘虏。”随后,他略微躬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我真不喜欢这帮夜行者!”郅支对乌历屈说,“他们不是长生天喜欢的种族,这些西域来的家伙很古怪。”
“但是他们有用啊,单于。”乌历屈微笑着说,“他们其实不是来自西域,罗慕卢斯说过他们来自更西的地方,叫做欧罗巴。”
“我不管他们来自什么巴,反正胜利还是要靠自己!”郅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蒙迪乌召集的卢水部主力明天就能赶到,不过看起来凭我自己的屠各部就能解决问题了。山羊再倔强也还是羊,想偷袭我?哈哈……”
乌历屈看着狂笑的单于,眼中渗出一丝难以理解的光芒。
一匹黑骏马驮着一位裹着披风的女夜行者,跑上天坛山脚下的小山丘。女夜行者勒住马望着苍茫的原野,天与地之间尽是缓缓飘落的雪花,看不见远处淼茫的北海。她低头看看脚下,枯草顶端已经积了一寸厚的雪,马上就要被压折的样子。她的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又一个骑黑马的夜行者来到她身边。
后来的夜行者问道:“蕾娜斯,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蕾娜斯悠悠地说道:“尤米尼斯,你关心的事情还真不少啊。”
尤米尼斯说:“罗慕卢斯把你许配给我,我自然要关心自己的未婚妻。”
蕾娜斯不耐烦地说:“你哥哥虽然是族长,可这事没经我同意就没用!”
尤米尼斯指责她:“你总是这样不合群,昨晚大家去袭击汉军大营,你却独自跑到北海里游泳!”
“要你管!我又没答应去杀人放火,谁答应的谁去做,我只管玩!”蕾娜斯继续用眼睛巡视四野,准备捕捉一抹异常的蛛丝马迹,“难得白天能出来,我要好好地看看。”
尤米尼斯问道:“你到底在看什么?”
“某人答应过要上演一出好戏给我看,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去拧掉他的脑袋。”
“是谁?”
“嘘!”蕾娜斯打断尤米尼斯的追问,她指着远处说,“真的来了!”
四名身着黑衣黑甲红斗篷的汉军骑兵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枯黄的草丛将马胸部以下的部分淹没,骑士和马匹都披满了积雪,四名骑士最左边的校官持剑,中间的手持弓弩,最右边的手持军旗,朔风吹得军旗飘扬,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汉”字。四名骑兵身后三十步,跟着一排同样打扮的马弓手,这些骑兵手里也都端着弓弩。在马弓手背后便是密密麻麻的汉军步兵。步兵队伍前面是好几排弓箭手,弓箭手身后是两排举着军旗的棋手,军旗迎风招展,把后面的队伍弄得影影绰绰的。沿着地平线向远处看去,那四万五千名步兵组成的庞大队伍逐渐显出阵容,他们在骑马军官的带领下端着弓弩、擎着长枪、握着砍刀,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走过来。在步兵队伍的两侧各有两千五百名骑兵护卫,骑兵们缓缓而行,保持与步兵方阵的相同速度。(未完待续)